《資治通鑑》唐紀十二 起重光赤奮若,盡昭陽單閼三月,凡二年有奇
祐之初反也,齊州人羅石頭面數其罪,援槍前,欲刺之,為燕弘亮所殺。祐引騎擊高村,村人高君狀遙責祐曰:"主上提三尺劍取天下,億兆蒙德,仰之如天。王忽驅城中數百人慾為逆亂以犯君父,無異一手搖泰山,何不自量之甚也!"祐縱擊,虜之,慚不能殺。敕贈石頭亳州刺史。以君狀為榆社令,以杜行敏為巴州刺史,封南陽郡公;其同謀執祐者官賞有差。
上檢祐家文疏,得記室郟城孫處約諫書,嗟賞之,累遷中書舍人。庚午,贈權萬紀齊州都督,賜爵武都郡公,謚曰敬;韋文振左武衛將軍,賜爵襄陽縣公。
初,太子承乾喜聲色及畋獵,所為奢靡,畏上知之,對宮臣常論忠孝,或至於涕泣,退歸宮中,則與群小相褻狎。宮臣有欲諫者,太子先揣知其意,輒迎拜,斂容危坐,引咎自責,言辭辯給,宮臣拜答不暇。宮省秘密,外人莫知,故時論初皆稱賢。
太子作八尺銅爐、六隔大鼎,募亡奴盜民間馬牛,親臨烹者,與所幸廝役共食之。又好效突厥語及其服飾,選左右貌類突厥者五人為一落,辮髮羊裘而牧羊,作五狼頭纛及幡旗,設穹廬,太子自處其中,斂羊而烹之,抽佩刀割肉相啖。又嘗謂左右曰:"我試作可汗死,汝曹效其喪儀。"因僵臥於地,眾悉號哭,跨馬環走,臨其身,剺面。良久,太欻起,曰:"一朝有天下,當帥數萬騎獵於金城西,然後解發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
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孔穎達數諫太子,上嘉之,賜二人金帛以風勵太子,仍遷志寧為詹事。志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上書切諫,太子陰使人殺之,不果。
漢王元昌所為多不法,上數譴責之,由是怨望。太子與之親善,朝夕同遊戲,分左右為二隊,太子與元昌各統其一,被氈甲,操手槊,布陳大呼交戰,擊刺流血,以為娛樂。有不用命者,披樹撾之,至有死者。且曰:"使我今日作天子,明日於苑中置萬人營,與漢王分將,觀其戰鬥,豈不樂哉!"又曰:"我為天子,極情縱慾,有諫者輒殺之,不過殺數百人,眾自定矣。"
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以求聲譽。上命黃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為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懷金以賂權貴,因說以魏王聰明,宜為上嗣;文武之臣,各有附托,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為泰府典簽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
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與同臥起。道士秦英、韋靈符挾左道,得幸太子。上聞之,大怒,悉收稱心等殺之,連坐死者數人,誚讓太子甚至。太子意泰告之,怨怒逾甚,思念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像,朝夕奠祭,徘徊流涕。又於苑中作冢,私贈官樹碑。上意浸不懌,太子亦知之,稱疾不朝謁者動涉數月;陰養刺客紇乾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謀殺魏王泰。
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婿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問以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釁圖之,因勸之反,舉手謂太子曰:"此好手,當為殿下用之。"又曰:"魏王為上所愛,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禍,若有敕召,宜密為之備。"太子大然之。太子厚賂君集及左屯衛中郎將頓丘李安儼,使詗上意,動靜相語。安儼先事隱太子,隱太子敗,安儼為之力戰,上以為忠,故親任之,使典宿衛。安儼深自托於太子。
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且曰:"比見上側有美人,善彈琵琶,事成,願以垂賜。"太子許之。洋州刺史開化公趙節,慈景之子也,母曰長廣公主;駙馬都尉杜荷,如晦之子也,尚城陽公主;皆為太子所親昵,預其反謀。凡同謀者皆割臂,以帛拭血,燒灰和酒飲之,誓同生死,潛謀引兵入西宮。杜荷謂太子曰:"天文有變,當速發以應之,殿下但稱暴疾危篤,主上必親臨視,因茲可以得志。"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謂紇乾承基等曰:"我宮西牆,去大內正可二十步耳,與卿為大事,豈比齊王乎!"會治祐反事,連承基,承基坐系大理獄,當死。
《資治通鑑》 宋·司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