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魏紀九 起柔兆困敦,盡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冬,十一月,車騎將軍孫壹為婢所殺。

是歲,以王基為征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元皇帝上

△景元元年庚辰,公元二六零年

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詔有司率遵前命,復進大將軍昭位相國,封晉公,加九錫。

帝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五月,己丑,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王經曰:"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在其門,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空闕,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宜見重詳。"帝乃出懷中黃素詔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懼,況不必死邪!"於是入白太后。沈、業奔走告昭,呼經欲與俱,經不從。帝遂拔劍升輦,率殿中宿衛蒼頭官僮鼓譟而出。昭弟屯騎校尉伷遇帝於東止車門,左右呵之,伷眾奔走。中護軍賈充自外入,逆與帝戰於南闕下,帝自用劍。眾欲退,騎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濟問充曰:"事急矣,當云何?"充曰;"司馬公畜養汝等,正為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濟即抽戈前刺帝,殞於車下。昭聞之,大驚,自投於地。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甚哀,曰;"殺陛下者,臣之罪也!"

昭入殿中,召群臣會議。尚書左僕射陳泰不至,昭使其舅尚書荀顗召之,泰曰:"世之論者以泰方於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內外鹹共逼之,乃入,見昭,悲慟。昭亦對之泣曰:"玄伯,卿何以處我?"泰曰:"獨有斬賈充,少可以謝天下耳。"昭久之曰:"卿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進於此,不知其次。"昭乃不復更言。顗,彧之子也。

太后下令,罪狀高貴鄉公,廢為庶人,葬以民禮。收王經及其家屬付廷尉。經謝其母,母顏色不變,笑而應曰:"人誰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並命,何恨之有!"及就誅,故吏向雄哭,哀動一市。王沈以功封安平侯。庚寅,太傅孚等上言,請以王禮葬高貴鄉公,太后許之。使中護軍司馬炎迎燕王宇之子常道鄉公璜於鄴,以為明帝嗣。炎,昭之子也。

辛卿,群公奏太后自今令書皆稱詔制。

癸卿,司馬昭固讓相國、晉公、九錫之命,太后詔許之。

戊申,昭上言:"成濟兄弟大逆不道。"夷其族。

六月,癸丑,太后詔常道鄉公更名奐。甲寅,常道鄉公入洛陽,是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大赦,改元。

丙辰,詔進司馬昭爵位九錫如前,昭固讓,乃止。

癸亥,以尚書左僕射王觀為司空。

吳都尉嚴密建議作浦里塘,群臣皆以為難;唯衛將軍陳留濮陽興以為可成,遂會諸軍民就作,功費不可勝數,士卒多死亡,民大愁怨。

會稽郡謠言王亮當還為天子,而亮宮人告亮使巫禱祠,有惡言,有司以聞。吳主黜亮為候官侯,遣之國;亮自殺,衛送者皆伏罪。冬,十月,陽鄉肅侯王觀卒。

十一月,詔尊燕王,待以殊禮。

十二月,甲午,以司隸校尉王祥為司空。

尚書王沈為豫州刺史。初到,下教敕屬城及士民曰:"若有能陳長吏可否,說百姓所患者,給谷五百斛。若說刺史得失、朝政寬猛者,給谷千斛。"主簿陳廞、褚∪氚自唬"教旨思聞苦言,示以勸賞。竊恐拘介之士或憚賞而不言,貪昧之人將慕利而妄舉。苛不合宜,賞不虛行,則遠聽者未知當否之所在,徒見言之不用,謂設而不行。愚以告下之事可小須後。"沈又教曰:"夫興益於上,受分於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褚「窗自唬"堯、舜、周公所以能致忠諫者,以其款誠之心著也。冰炭不言而冷熱之質自明者,以其有實也。若好忠直,如冰炭之自然,則諤諤之言將不求而自至。若德不足以配唐、虞,明不足以並周公,實不可以同冰炭,是懸重賞,忠諫之言未可致也。"沈乃止。

景元二年辛巳,公元二六一年

春,三月,襄陽太守胡烈表言:"吳將鄧由、李光等十八屯同謀歸化,遣使送質任,欲令郡兵臨江迎拔。"詔王基部分諸軍徑造沮水以迎之。"若由等如期到者,便當因此震盪江表。"基馳驛遺司馬昭書,說由等可疑之狀,"且當清澄,未宜便舉重兵深入應之。"又曰:"夷陵東西道皆險狹,竹木叢蔚,卒有要害,弩馬不陳。今者筋角濡弱,水潦方降,廢盛農之務,徼難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姜維之趣上邽,文欽之據壽春,皆深入求利,以取覆沒,此近事之鑑戒也。嘉平已來,累有內難,當今之宜,當務鎮安社稷,撫寧上下,力農務本,懷柔百姓,未宜動眾以求外利也。"昭累得基書,意狐疑,敕諸軍已上道者,且權停住所在,須候節度。基復遺昭書曰:"昔漢祖納酈生之說,欲封六國,寤張良之謀而趣銷印。基謀慮淺短,誠不及留侯,亦懼襄陽有食其之謬。"昭於是罷兵,報基書曰:"凡處事者多曲相從順,鮮能確然共盡理實,誠感忠愛,每見規示,輒依來旨,已罷軍嚴。"既而由等果不降。烈,奮之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