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晉紀五 起屠維協洽,盡目章涒灘,凡二年
"正始中,毌丘儉討句驪,徙其餘種於滎陽。始徙之時,戶落百數;子孫孳息,今以千計;數世之後,必至殷熾。今百姓失職,猶或亡叛,犬馬肥充,則有噬齧,況於夷、狄,能不為變!但顧其微弱,勢力不逮耳。
"夫為邦者,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民之富,豈須夷虜在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發遣,還其本域,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介之憂,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德施永世,於計為長也!"朝廷不能用。
散騎常侍賈謐侍講東宮,對太子倨傲,成都王穎見而叱之;謐怒,言於賈后,出穎為平北將軍,鎮鄴。征梁王肜為大將軍、錄尚書事;以河間王顒為鎮西將軍,鎮關中。初,武帝作石函之制,非至親不得鎮關中;顒輕財愛士,朝廷以為賢,故用之。
夏,六月,戊戌,高密文獻王泰薨。
賈后淫虐日甚,私於太醫令程據等;又以簏箱載道上年少入宮,復恐其漏泄,往往殺之。賈模恐禍及己,甚憂之。裴頠與模及張華議廢后,更立謝淑妃。模、華皆曰:"主上自無廢黜之意,而吾等專行之,倘上心不以為然,將若之何!且諸王方強,朋黨各異,恐一旦禍起,身死國危,無益社稷。"頠曰:"誠如公言。然中宮逞其昏虐,亂可立待也。"華曰:"卿二人於中宮皆親戚,言或見信,宜數為陳禍福之戒,庶無大悖,則天下尚未至於亂,吾曹得以估游卒歲而已。"頠旦夕說其從母廣城君,令戒諭賈后以親厚太子,賈模亦數為後言禍福;後不能用,反以模為毀己而疏之;模不得志,憂憤而卒。
秋,八月,以裴頠為尚書僕射。頠雖賈后親屬,然雅望素隆,四海唯恐其不居權位,尋詔頠專任門下事,頠上表固辭,以"賈模適亡,復以臣代之,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舉,為聖朝累。"不聽。或謂頠曰:"君可以言,當盡言於中宮;言而不從,當遠引而去。倘二者不立,雖有十表,難以免矣。"頠慨然久之,竟不能從。
帝為人戇騃,嘗在華林園聞蝦蟆,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官乎,為私乎?"時天下荒饉,百姓餓死,帝聞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權在群下,政出多門,勢位之家,更相薦托,有如互市。賈、郭恣橫,貨賂公行。南陽魯褒作《錢神論》以譏之曰:"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親之如兄,字曰孔方。無德而尊,無勢而熱,排金門,入紫闥。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非錢不勝,幽滯非錢不撥,怨仇非錢不解,令聞非錢不發。洛中朱衣、當塗之士,愛我家兄,皆無已已,執我之手,抱我終始,凡今之人,惟錢而已!"又,朝臣務以苛察相高,每有疑議,群下各立私意,刑法不壹,獄訟繁滋。裴頠上表曰:"先王刑賞相稱,輕重無二,故下聽有常,群吏安業。去元康四年大風,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免太常荀寓;事輕責重,有違常典。五年二月有大風,蘭台主者懲懼前事,求索阿棟之間,得瓦小邪十五處,遂禁止太常,復興刑獄。今年八月,陵上荊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雖知事小,而按劾難測,騷擾驅馳,各競免負,於今太常禁止未解。夫刑書之文有限而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誠不能皆得循常也。至於此等,皆為過當,恐奸吏因緣,得為淺深也。"既而曲議猶不止,三公尚書劉頌復上疏曰:"自近世以來,法漸多門,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偽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難以檢其下,事同議異,獄犴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主者守文,若釋之執犯蹕之平也;大臣釋滯,若公孫弘斷郭解之獄也;人主權斷,若漢祖戮丁公之為也。天下萬事,自非此類,不得出意妄議,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矣。"乃下詔:"郎、令史復出法駁案者,隨事以聞。"然亦不能革也。
頌迂吏部尚書,建九班之制,欲令百官居職希遷,考課能否,明其賞罰。賈、郭用權,仁者欲速,事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