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晉紀十三 起屠維單閼,盡重光大荒落,凡三年



祖逖將韓潛與後趙將桃豹分據陳川故城,豹居西台,潛居東台,豹由南門,潛由東門,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狀,使千餘人運上台,又使數人擔米,息於道。豹兵逐之,棄擔而走。豹兵久飢,得米,以為逖士眾豐飽,益懼。後趙將劉夜堂以驢千頭運糧饋豹,逖使韓潛及別將馮鐵邀擊於汴水,盡獲之。豹宵遁,屯東燕城,逖使潛進屯封丘以逼之。馮鐵據二台,逖鎮雍丘,數遣兵邀擊後趙兵,後趙鎮戍歸逖者甚多,境土漸蹙。

先是,趙固、上官巳、李矩、郭默,互相攻擊,逖馳使和解之,示以禍福,遂皆受逖節度。秋,七月,詔加逖鎮西將軍。逖在軍,與將士同甘苦,約己務施,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疏賤者皆結以恩禮。河上諸塢,先有任子在後趙者,皆聽兩屬,時遣游軍偽抄之,明其未附。塢主皆感恩,後趙有異謀,輒密以告,由是多所克獲,自河以南,多叛後趙歸於晉。

逖練兵積穀,為取河北之計。後趙王勒患之,乃下幽州為逖修祖、父墓,置守冢二家,因與逖書,求通使及互市。逖不報書,而聽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門童建殺新蔡內史周密,降於後趙,勒斬之,送首於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深德之,自是後趙人叛歸逖者,逖皆不納,禁諸將不使侵暴後趙之民,邊境之間,稍得休息。

八月,辛未,梁州刺史周訪卒。訪善於撫納士眾,皆為致死。知王敦有不臣之心,私常切齒。敦由是終訪之世,未敢為逆。敦遣從事中郎郭舒監襄陽軍,帝以湘州刺史甘卓為梁州刺史,督沔北諸軍事,鎮襄陽。舒既還,帝征為右丞;敦留不遣。

後趙王勒遣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徐龕,龕送妻子為質,乞降,勒許之。蔡豹屯卞城,石虎將擊之,豹退守下邳,為徐龕所敗。虎引兵城封丘而鏇,徙士族三百家置襄國崇仁里,置公族大夫以領之。

後趙王勒用法甚嚴,諱"胡"尤峻。宮殿既成,初有門戶之禁。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責宮門小執法馮翥。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呵御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怒而不罪。

勒使張賓領選,初定五品,後更定九品。命公卿及州郡歲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

西平公張茂立兄子駿為世子。

蔡豹既敗,將詣建康歸罪,北中郎將王舒止之。帝聞豹退,遣使收之。舒夜以兵圍豹,豹以為它寇,帥麾下擊之;聞有詔,乃止。舒執豹送建康,冬,十月,丙辰,斬之。

王敦殺武陵內史向碩。帝之始鎮江東也,敦與從弟導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總征討,導專機政,群從子弟布列顯要,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後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強盛,稍益驕恣,帝畏而惡之。乃引劉隗、刁協等以為腹心,稍抑損王氏之權,導亦漸見疏外。中書郎孔愉陳導忠賢,有佐命之勛,宜加委任;帝出愉為司徒左長史。導能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識皆稱其善處興廢。而敦益懷不平,遂構嫌隙。

初,敦辟吳興沈充為參軍,充薦同郡錢鳳於敦,敦以為鎧曹參軍。二人皆巧諂凶狡,知敦有異志,陰贊成之,為之畫策。敦寵信之,勢傾內外。敦上疏為導訟屈,辭語怨望。導封以還敦,敦復遣奏之。左將軍譙王承,忠厚有志行,帝親信之。夜,召承,以敦疏示之,曰:"王敦以頃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於此,將若之何?"承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為患。"

劉隗為帝謀,出心腹以鎮方面。會敦表以宣城內史沈充代甘卓為湘州刺史,帝謂承曰:"王敦奸逆已著,朕為惠皇,其勢不遠。湘州據上流之勢,控三州之會,欲以叔父居之,何如?"承曰:"臣奉承詔命,惟力是視,何敢有辭!然湘州經蜀寇之餘,民物凋弊,若得之部,比及三年,乃可即戎;苟未及此,雖復灰身,亦無益也。"十二月,詔曰:"晉室開基,方鎮之任,親賢並用,其以譙王承為湘州刺史。"長沙鄧騫聞之,嘆曰:"湘州之禍,其在斯乎!"承行至武昌,敦與之宴,謂承曰:"大王雅素佳士,恐非將帥才也。"承曰:"公未見知耳,鉛刀豈無一割之用!"敦謂錢鳳曰:"彼不知懼而學壯語,足知其不武,無能為也。"乃聽之鎮。時湘土荒殘,公私困弊,承躬自儉約,傾心綏撫,甚有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