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晉紀六 起重光作噩,盡玄黓閹茂,凡二年



以右光祿大夫劉寔為太傅;尋以老病罷。

河間王顒遣督護衙博討李特,軍於梓潼;朝廷復以張微為廣漢太守,軍於德陽;羅尚遣督護張龜軍於繁城。特使其子鎮軍將軍盪等襲博;而自將擊龜,破之。盪敗博兵於陽沔,梓潼太守張演委城走,巴西丞毛植以郡降。盪進攻博於葭萌,博走,其眾盡降。河間王顒更以許雄為梁州刺史。特自稱大將軍、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諸軍事。

大司馬冏欲久專大政,以帝子孫俱盡,大將軍穎有次立之勢;清河王覃,遐之子也,方八歲,乃上表請立之。癸卯,立覃為皇太子,以冏為太子太師,東海王越為司空,領中書監。

秋,八月,李特攻張微,微擊破之,遂進攻特營。李盪引兵救之,山道險狹,盪力戰而前,遂破微兵。特欲還涪,盪及司馬王幸諫曰:"微軍已敗,智勇俱竭,宜乘銳氣遂禽之。"特復進攻微,殺之,生禽微子存,以微喪還之。

特以其將寋碩守德陽。李驤軍毗橋,羅尚遣軍擊之,屢為驤所敗,驤遂進攻成都,燒其門。李流軍成都之北,尚遣精勇萬人攻驤,驤與流合擊,大破之,還者什一二。許雄數遣軍攻特,不勝,特勢益盛。

建寧大姓李睿、毛詵遂太守杜俊,朱提大姓李猛逐太守雍約,以應特,眾各數萬。南夷校尉李毅討破之,斬詵;李猛奉箋降,而辭意不遜,毅誘而殺之。冬,十一月,丙戌,復置寧州,以毅為刺史。

齊武閔王冏既得志,頗驕奢擅權,大起府第,壞公私廬舍以百數,制與西宮等,中外失望。侍中嵇紹上疏曰:"存不忘亡,《易》之善戒也。臣願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潁上,大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又與冏書,以為"唐、虞茅茨,夏禹卑宮。今大興第舍,及為三王立宅,豈今日之所急邪!"冏遜辭謝之,然不能從。

冏耽於宴樂,不入朝見;坐拜百官,符敕三台;選舉不均,嬖寵用事。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經冏府,即加考竟。南陽處士鄭方上書諫冏曰:"今大王安不慮危,燕樂過度,一失也;宗室骨肉,當無纖介,今則不然,二失也;蠻夷不靜,大王謂功業已隆,不以為念,三失也;兵革之後,百姓窮困,不聞振救,四失也;大王與義兵盟約,事定之後,賞不踰時,而今猶有功未論者,五失也。"冏謝曰:"非子,孤不聞過。"

孫惠上書曰:"天下有五難、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冒犯鋒刃,一難也;聚致英豪,二難也;與將士均勞苦,三難也;以弱勝強,四難也;興復皇業,五難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權不可久執,大威不可久居。大王行其難而不以為難,處其不可而謂之可,惠竊所不安也。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崇親推近,委重長沙、成都二王,長揖掃藩,則太伯,子臧不專美於前矣。今乃忘高亢之可危,貪權勢以受疑,雖遨遊高台之上,逍遙重墉之內,愚竊謂危亡之憂,過於在潁、翟之時也。"冏不能用。惠辭疾去。冏謂曹攄曰:"或勸吾委權還國,何如?"攄曰:"物禁太盛,大王誠能居高慮危,褰裳去之,斯善之善者也。冏不聽。

張翰、顧榮皆慮及禍,翰因秋風起,思菰榮、蓴羹、鱸魚鱠,嘆曰:"人生貴適志耳,富貴何為!"即引去。榮故酣飲,不省府事,長史葛旟以其廢職,白冏徙榮為中書侍郎。潁川處士庾袞聞冏期年不朝,嘆曰:"晉室卑矣,禍亂將興!"帥妻子逃於林慮山中。

王豹致箋於冏曰:"伏思元康已來,宰相在位,未有一人獲終者,乃事勢使然,非皆為不善也。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乃復尋覆車之軌,欲冀長存,不亦難乎!今河間樹根於關右,成都盤桓於舊魏,新野大封於江、漢,三王各以方剛強盛之年,並典戎馬,處要害之地,而明公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據於蒺藜,冀此求安,未見其福也。"因請悉遣王侯之國,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為北州伯,治鄴;冏自為南州伯,治宛;分河為界,各統王侯,以夾輔天子。冏優令答之。長沙王冏見豹箋,謂冏曰:"小子離間骨肉,何不銅馳下打殺!"冏乃奏豹讒內間外,坐生猜嫌,不忠不義,鞭殺之。豹將死,曰:"縣吾頭大司馬門,見兵之攻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