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二十 起昭陽作噩,盡屠維單閼,凡七年



帝之為太子也,從太中大夫孔霸受《尚書》。及即位,賜霸爵關內侯,號褒成君,給事中。上欲致霸相位,霸為人謙退,不好權勢,常稱"爵位泰過,何德以堪之!"御史大夫屢缺,上輒欲用霸;霸讓位,自陳至於再三。上深知其至誠,乃弗用。以是敬之,賞賜甚厚。

戊子,侍中,衛尉王接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石顯憚周堪、張猛等,數譖毀之。劉更生懼其傾危,上書曰:"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讓,和之至也。眾臣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鳳皇來儀。至周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則日月薄食,水泉沸騰,山谷易處,霜降失節。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眾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陛下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遊寬容,使得並進。今賢不肖渾殽,白黑不分,邪正雜糅,忠讒並進;章交公車,人滿北軍,朝臣舛午,膠戾乖剌,更相讒訴,轉相是非;所以營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分曹為黨,往往群朋將同心以陷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乘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初元以來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災異未有稠如今者也。原其所以然者,由讒邪並進也;讒邪之所以並進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譖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矣。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群枉之門;讒邪進則眾賢退,群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則政日亂;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昔者鯀、共工、驩兜與舜、禹雜處堯朝,周公與管、蔡並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毀,流言相謗,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季、孟偕仕於魯,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定公、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以大亂,污辱至今。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賢,在於堅固而不移。《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時而反,是反汗也;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今二府奏佞謅不當在位,歷年而不去。故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撥山,如此,望陰陽之調,不亦難乎!是以群小窺見間隙,緣飾文字,巧言醜詆,流言、飛文嘩於民間。故《詩》云:'憂心悄悄,慍於群小,'小人成群,誠足慍也。昔孔子與顏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皋陶傳相汲引,不為比周,何則?忠於為國,無邪心也。今佞邪與賢臣並交戟之內,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訿々,數設危險之言,欲以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災異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孔子有兩觀之誅,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覽《否》、《泰》之卦,歷周、唐之所進以為法,原秦、魯之所消以為戒,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揆當世之變,放遠佞邪之黨,壞散險詖之聚,杜閉群枉之門,方開眾正之路,決斷狐疑,分別猶豫,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眾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顯見其書,愈與許、史比而怨更生等。

是歲,夏寒,日青無光,顯及許、史皆言堪、猛用事之咎。上內重堪,又患眾口之浸潤,無所取信。時長安令楊興以材能幸,常稱譽堪,上欲以為助,乃見問興:"朝臣齗齗不可光祿勛,何邪?"興者,傾巧士,謂上疑堪,因順指曰:"堪非獨不可於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見眾人聞堪與劉更生等謀毀骨肉,以為當誅;故臣前書言堪不可誅傷,為國養恩也。"上曰:"然此何罪而誅?今宜奈何?"興曰:"臣愚以為可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勿令典事。明主不失師傅之恩,此最策之得者也。"上於是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