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五十二 起重光協洽,盡昭陽作噩,凡三年



劉焉在益州陰圖異計。沛人張魯,自祖父陵以來世為五斗米道,客居於蜀。魯母以鬼道常往來焉家,焉乃以魯為督義司馬,以張脩為別部司馬,與合兵掩殺漢中太守蘇固,斷絕斜谷閣,殺害漢使。焉上書言:"米賊斷道,不得復通。"又托他事殺州中豪強王鹹、李權等十餘人,以立威刑。犍為太守任岐及校尉賈龍由此起兵攻焉,焉擊殺岐、龍。焉意漸盛,作乘輿車具千餘乘,劉表上"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聖人"之論。時焉子范為左中郎將,誕為治書御史,璋為奉車都尉,皆從帝在長安,惟小子別部車馬瑁素隨焉;帝使璋曉喻焉,焉留璋不遣。

公孫度威行海外,中國人士避亂者多歸之,北海管寧、邴原、王烈皆往依焉。寧少時與華歆為友,嘗與歆共鋤菜,見地有金,寧揮鋤不顧,與瓦石無異,歆捉而擲之,人以是知其優劣。邴原遠行遊學,八九年而歸,師友以原不飲酒,會米肉送之,原曰:"本能飲酒,但以荒思廢業,故斷之耳。今當遠別,可一飲燕。"於是共坐飲酒,終日不醉。寧、原俱以操尚稱,度虛館以候之。寧既見度,乃廬于山谷。時避難者多居郡南,而寧獨居北,示無還志,後漸來從之,旬月而成邑。寧每見度,語唯經典,不及世事;還山,專講《詩》、《書》,習俎豆,非學者無見也。由是度安其賢,民化其德。邴原性剛直,清議以格物,度已下心不安之。寧謂原曰:"潛龍以不見成德。言非其時,皆招禍之道也。"密遣原逃歸,度聞之,亦不復追也。王烈器業過人,少時名聞在原、寧之右。善於教誘,鄉里有盜牛者,主得之,盜請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彥方知也!"烈聞而使人謝之,遺布一端。或問其故,烈曰:"盜懼吾聞其過,是有恥惡之心,既知恥惡,則善心將生,故與布以勸為善也。"後有老父遺劍於路,行道一人見而守之。至暮,老父還,尋得劍,怪之,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盜牛者也。諸有爭訟曲直將質之於烈,或至塗而反,或望廬而還,皆相推以直,不敢使烈聞之。度欲以為長史,烈辭之,為商賈以自穢,乃免。

初平三年壬申,公元一九二年

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董卓遣牛輔將兵屯陝,輔分遣校尉北地李傕、張掖郭汜、武威張濟將步騎數萬擊破朱俊於中牟,因掠陳留、潁川諸縣,所過殺虜無遺。

初,荀淑有孫曰彧,少有才名,何顒見而異之,曰:"王佐才也!"及天下亂,彧謂父老曰:"潁川四戰之地,宜亟避之。"鄉人多懷土不能去,彧獨率宗族去依韓馥。會袁紹已奪馥位,待彧以上賓之禮。彧度紹終不能定大業,聞曹操有雄略,乃去紹從操。操與語,大悅,曰:"吾子房也!"以為奮武司馬。其鄉人留者,多為傕、汜等所殺。

袁紹自出拒公孫瓚,與瓚戰於界橋南二十里。瓚兵三萬,其鋒甚銳。紹令麴義領精兵八百先登,強弩千張夾承之。瓚輕其兵少,縱騎騰之。義兵伏楯下不動,未至十數步,一時同發,歡呼動地,瓚軍大敗。斬其所置冀州刺史嚴綱,獲甲首千餘級。追至界橋,瓚斂兵還戰,義復破之,遂到瓚營,拔其牙門,餘眾皆走。

初,兗州刺史劉岱與紹、瓚連和,紹令妻子居岱所,瓚亦遣從事范方將騎助岱。及瓚擊破紹軍,語岱令遣紹妻子,別敕范方:"若岱不遣紹家,將騎還!吾定紹,將加兵於岱。"岱與官屬議,連日不決,聞東郡程昱有智謀,召而問之,昱曰:"若棄紹近援而求瓚遠助,此假人于越以救溺子之說也。夫公孫瓚非袁紹之敵也,今雖壞紹軍,然終為紹所禽。"岱從之。范方將其騎歸,未至而瓚敗。

曹操軍頓丘,於毒等攻東武陽。操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諸將皆請救武陽。操曰:"使賊聞我西而還,武陽自解也,不過,我能敗其本屯;虜不能拔武陽必矣。"遂行。毒聞之,棄武陽還。操遂擊眭固及匈奴於夫羅於內黃,皆大破之。

董卓以其弟旻為左將軍,兄子璜為中軍校尉,皆典兵事,宗族內外並列朝廷。卓侍妾懷抱中子皆封侯,弄以金紫。卓車服僣擬天子,召呼三台,尚書以下皆自詣卓府啟事。又築塢於郿,高厚皆七丈,積穀為三十年儲,自云:"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卓忍於誅殺,諸將言語有蹉跌者,便戮於前,人不聊生。司徒王允與司隸校尉黃琬、僕射士孫瑞、尚書楊瓚密謀誅卓。中郎將呂布,便弓馬,膂力過人,卓自以遇人無禮,行止常以布自衛,甚愛信之,誓為父子。然卓性剛褊,嘗小失卓意,卓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而改容顧謝,卓意亦解。布由是陰怨於卓。卓又使布守中閣,而私於傅婢,益不自安。王允素善待布,布見允,自陳卓幾見殺之狀,允因以誅卓之謀告布,使為內應。布曰:"如父子何?"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邪!"布遂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