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晉紀十九 起玄黓攝提格,盡強圉協洽,凡六年

◎晉紀十九(起玄黓攝提格,盡強圉協洽,凡六年)

○顯宗成皇帝下

鹹康八年壬寅,公元三四二年

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乙丑,大赦。

豫州刺史庾懌以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覺其毒,飲犬,犬斃,密奏之。帝曰:"大舅已亂天下,小舅復欲爾邪!"二月,懌飲鴆而卒。

三月,初以武悼後配食武帝廟。

庾翼在武昌,數有妖怪,欲移鎮樂鄉。征虜長史王述與庾冰箋曰:"樂鄉去武昌千有餘里,數萬之眾,一旦移徙,興立城壁,公私勞擾。又江州當溯流數千里,供給軍府,力役增倍。且武昌實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扞御上流而已;緩急赴告,駿奔不難。若移樂鄉,遠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岳重將,固當居要害之地,為內外形勢,使闚踔心不知所向。昔秦忌亡胡之讖,卒為劉、項之資;周圍惡檿弧之謠,而成褒姒之亂。是以達人君子,直道而行,禳避之道,皆所不取;正當擇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耳。"朝議亦以為然。翼乃止。

夏,五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寅,疾篤。或詐為尚書符,敕宮門無得內宰相;眾皆失色。庾冰曰:"此必詐也。"推問,果然。帝二子丕、弈,皆在襁褓。庾冰自以兄弟秉權日久,恐易世之後,親屬愈疏,為它人所間,每說帝以國有強敵,宜立長君;請以母親弟琅邪王岳為嗣,帝許之。中書令何充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易之者鮮不致亂。故武王不授聖弟,非不愛也。今琅邪踐阼,將如孺子何!"冰不聽。下詔,以岳為嗣,並以弈繼琅邪哀王。壬辰,冰、充及武陵王晞、會稽王昱、尚書令諸葛恢並受顧命。癸巳,帝崩。帝幼沖嗣位,不親庶政;及長,頗有勤儉之德。

甲午,琅邪王即皇帝位,大赦。

己亥,封成帝子丕為琅邪王,弈為東海王。

康帝亮陰不言,委政於庾冰、何充。秋,七月,丙辰,葬成帝於興平陵。帝徒行送喪,至閶闔門,乃升素輿至陵所。既葬,帝臨軒,庾冰、何充侍坐。帝曰:"朕嗣鴻業,二君之力也。"充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睹昇平之世。"帝有慚色。己未,以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鎮京口,避諸庾也。

冬,十月,燕王皝遷都龍城,赦其境內。

建威將軍翰言於皝曰:"宇文強盛日久,屢為國患。今逸豆歸篡竊得國,群情不附。加之性識庸暗,將帥非才,國無防衛,軍無部伍。臣久在其國,悉其地形;雖遠附強羯,聲勢不接,無益救援;今若擊之,百舉百克。然高句麗去國密邇,常有闚踔志。彼知宇文既亡,禍將及己,必乘虛深入,掩吾不備。若少留兵則不足以守,多留兵則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觀其勢力,一舉可克。宇文自守之虜,必不能遠來爭利。既取高句麗,還取宇文,如返手耳。二國既平,利盡東海,國富兵強,無返顧之憂,然後中原可圖也。"皝曰:"善!"將擊高句麗。高句麗有二道,其北道平闊,南道險狹,眾欲從北道。翰曰:"虜以常情料之,必謂大軍從北道,當重北而輕南。王宜帥銳兵從南道擊之,出其不意,丸都不足取也。別遣偏師出北道,縱有蹉跌,其腹心己潰,四支無能為也。"皝從之。

十一月,皝自將勁兵四萬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為前鋒,別遣長史王寓等將兵萬五千出北道,以伐高句麗。高句麗王釗果遣弟武帥精兵五萬拒北道,自帥羸兵以備南道。慕容翰等先至,與釗合戰,皝以大眾繼之。左常侍鮮于亮曰:"臣以俘虜蒙王國士之恩,不可以不報;今日,臣死日也!"獨與數騎先犯高句麗陣,所向摧陷。高句麗陣動,大眾因而乘之,高句麗兵大敗。左長史韓壽斬高句麗將阿佛和度加,諸軍乘勝追之,遂入丸都。釗單騎走,輕車將軍慕輿泥追獲其母周氏及妻而還。會王寓等戰於北道,皆敗沒,由是皝不復窮追。遣使招釗,釗不出。

皝將還,韓壽曰:"高句麗之地,不可戍守。今其主亡民散,潛伏山谷;大軍既去,必復鳩聚,收其餘燼,猶足為患。請載其父屍、囚其生母而歸,俟其束身自歸,然後返之,撫以恩信,策之上也。"皝從之。發釗父乙弗利墓。載其屍,收其府庫累世之寶,虜男女五萬餘口,燒其宮室,毀丸都城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