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晉紀十九 起玄黓攝提格,盡強圉協洽,凡六年



二月,癸丑,以左光祿大夫蔡謨領司徒,與會稽王昱同輔政。

褚裒薦前光祿大夫顧和、前司徒左長史殷浩;三月,丙子,以和為尚書令,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和有母喪,固辭不起,謂所親曰:"古人有釋衰絰從王者,以其才足乾時故也。如和者,正足以虧孝道、傷風俗耳。"識者美之。浩亦固辭。會稽王昱與浩書曰:"屬當厄運,危弊理極,足下沈識淹長,足以經濟。若復深存挹退,苟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足下去就,即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足下宜深思之。"浩乃就職。

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五月,丙戌,西平忠成公張駿薨。官屬上世子重華為使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尊嫡母嚴氏為大王太后,母馬氏為王太后。

趙中黃門嚴生惡尚書朱軌,會久雨,生譖軌不修道路,又謗訕朝政,趙王虎囚之。蒲洪諫曰:"陛下既有襄國、鄴宮,又修長安、洛陽宮殿,將以何用?作獵車千乘,環數千里以養禽獸,奪人妻女十萬餘口以實後宮,聖帝明王之所為,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殺尚書。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霽。霽方二日,雖有鬼兵百萬,亦未能去道路之塗潦,而況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後代何!願止作役,罷苑囿,出宮女,赦朱軌,以副眾望。"虎雖不悅,亦不之罪,為之罷長安、洛陽作役,而竟誅朱軌。又立私論朝政之法,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覲以目相顧,不必復相過從談語。

趙將軍王擢擊張重華,襲武街,執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餘戶於雍州。涼州刺史麻秋、將軍孫伏都攻金城,太守張沖請降,涼州震動。重華悉發境內兵,使征南將軍裴恆將之以御趙。恆壁於廣武,久而不戰。涼州司馬張耽言於重華曰:"國之存亡在兵,兵之勝敗在將。今議者舉將,多推宿舊。夫韓信之舉,非舊德也。蓋明主之舉,舉無常人,才之所堪,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境,諸將不進,人情危懼。主簿謝艾,兼資文武,可用以御趙。"重華召艾,問以方略;艾願請兵七千人,必破趙以報。重華拜艾中堅將軍,給步騎五千,使擊秋。艾引兵出振武,夜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克敵之兆也。"進與趙戰,大破之,斬首五千級。重華封艾為福祿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縣令敦煌車濟不降,伏劍而死。秋又攻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誘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為人臣,功既不成,唯有死節耳!"先殺妻子而後自刎。秋曰:"皆義士也。"收而葬之。

冬,漢太保李弈自晉壽舉兵反,蜀人多從之,眾至數萬。漢主勢登城拒虞,弈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其眾綿潰。勢大赦境內,改年嘉寧。勢驕淫,不恤國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舊臣,信任左右,讒謅並進,刑罰苛濫,由是中外離心。蜀土先無獠,至是始從山出,自巴西至犍為、梓潼,布滿山谷十餘萬落,不可禁制,大為民患。加以饑饉,四境之內,遂至蕭條。

安西將軍桓溫將伐漢,將佐皆以為不可。江夏相袁喬勸之曰:"夫經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於胸中,不必待眾言皆合也。今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雖險固,比胡為弱,將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勢無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險遠,不修戰備。宜以精卒萬人輕齎疾趨,比其覺之,我已出其險要,可一戰擒也。蜀地富饒,戶口繁庶,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國家之大利也。論者恐大軍既西,胡必窺覦,此似是而非。胡聞我萬里遠征,以為內有重備,必不敢動;縱有侵軼,緣江諸軍足以拒守,必無憂也。"溫從之。喬,瑰之子也。

十一月,辛未,溫帥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無忌伐漢,拜表即行;委安西長史范汪以留事,加撫督梁州之四郡諸軍事;使袁喬帥二千人為前鋒。

朝廷以蜀道險遠,溫眾少而深入,皆以為憂,惟劉惔以為必克。或問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溫,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克蜀之後,溫終專制朝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