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宣公(元年~十八年)

是役也,鄭石制實入楚師,將以分鄭而立公子魚臣。辛未,鄭殺仆叔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謂毋怙亂者,謂是類也。《詩》曰:『亂離瘼矣,爰其適歸?』歸於怙亂者也夫。」

鄭伯、許男如楚。

秋,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谷,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鬥,況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後可知也,曰:『莫餘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競。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復其位。

冬,楚子伐蕭,宋華椒以蔡人救蕭。蕭人囚熊相宜僚及公子丙。王曰:「勿殺,吾退。」蕭人殺之。王怒,遂圍蕭。蕭潰。申公巫臣曰:「師人多寒。」王巡三軍,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遂傅於蕭。還無社與司馬卯言,號申叔展。叔展曰:「有麥曲乎?」曰:「無」。「有山鞠窮乎?」曰:「無」。「河魚腹疾奈何?」曰:「目於眢井而拯之。」「若為茅絰,哭井則己。」明日蕭潰,申叔視其井,則茅絰存焉,號而出之。

晉原縠、宋華椒、衛孔達、曹人同盟於清丘。曰:「恤病討貳。」於是卿不書,不實其言也。宋為盟故,伐陳。衛人救之。孔達曰:「先君有約言焉,若大國討,我則死之。」

宣公十三年

經 十有三年春,齊師伐莒。夏,楚子伐宋。秋,螽。冬,晉殺其大夫先縠。

傳 十三年春,齊師伐莒,莒恃晉而不事齊故也。

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蕭也。君子曰:「清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

秋,赤狄伐晉,及清,先縠召之也。

冬,晉人討邲之敗,與清之師,歸罪於先縠而殺之,盡滅其族。君子曰:「惡之來也,己則取之,其先縠之謂乎。」

清丘之盟,晉以衛之救陳也討焉。使人弗去,曰:「罪無所歸,將加而師。」孔達曰:「苟利社稷,請以我說。罪我之由。我則為政而亢大國之討,將以誰任?我則死之。」

宣公十四年

經 十有四年春,衛殺其大夫孔達。夏五月壬申,曹伯壽卒。晉侯伐鄭。秋九月,楚子圍宋。葬曹文公。冬,公孫歸父會齊侯於谷。

傳 十四年春,孔達縊而死。衛人以說於晉而免。遂告於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臣達,構我敝邑於大國,既伏其罪矣,敢告。」衛人以為成勞,復室其子,使復其位。

夏,晉侯伐鄭,為邲故也。告於諸侯,搜焉而還。中行桓子之謀也。曰:「示之以整,使謀而來。」鄭人懼,使子張代子良於楚。鄭伯如楚,謀晉故也。鄭以子良為有禮,故召之。

楚子使申舟聘於齊,曰:「無假道於宋。」亦使公子馮聘於晉,不假道於鄭。申舟以孟諸之役惡宋,曰:「鄭昭宋聾,晉使不害,我則必死。」王曰:「殺女,我伐之。」見犀而行。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屨及於窒皇,劍及於寢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圍宋。

冬,公孫歸父會齊侯於谷。見晏桓子,與之言魯樂。桓子告高宣子曰:「子家其亡乎,懷於魯矣。懷必貪,貪必謀人。謀人,人亦謀己。一國謀之,何以不亡?」

孟獻子言於公曰:「臣聞小國之免於大國也,聘而獻物,於是有庭實旅百。朝而獻功,於是有容貌采章嘉淑,而有加貨。謀其不免也。誅而薦賄,則無及也。今楚在宋,君其圖之。」公說。

宣公十五年

經 十有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於宋。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六月癸卯,晉師滅赤狄潞氏,以潞子嬰兒歸。秦人伐晉。王札子殺召伯、毛伯。秋,螽。仲孫蔑會齊高固於無婁。初,稅畝。冬,蝝生。飢。

傳 十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於宋。

宋人使樂嬰齊告急於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方授楚,未可與爭。雖晉之強,能違天乎?諺曰:『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揚如宋,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諸楚,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女則棄之,速即爾刑。」對曰:「臣聞之,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員雨>,又可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