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並肩作戰的戰友:聯考前我想對你說

聯考來了,聯考走了,我們依舊活著,未如以前所想得那樣累死在桌前,或是戰死於書山題海,馬革裹屍。雖說那看不見硝煙瀰漫,卻是枕戈待旦的日子已經遠去,腦海里還總浮現出自己一年前的“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信言道:“將以有為也。”

 
有人說,沒有聯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正如“不雨哪知晴之可愛,無夜難知晝之光明”,這三年的酸甜苦辣倍增了我們勝利後的喜悅;這一路的重障荊棘,雖留下了串串帶血的足跡,卻也風景這邊獨好!師長的教誨是我們行路的燈,給我們希望,使我們免於迷失;朋友的鼓勵滋潤著由於分數而滴血乾涸的心田,給我們勇氣,令我們不憚於前驅——

面對血淋淋的分數,我們雖屢戰屢敗,遍體鱗傷,卻屢敗屢戰,奮鬥不止。於是,日記永遠如革命的最高綱領般激動人心,幾番周折後,卻每每發現,離最低綱領尚有一大段距離,不得已,只能拿二戰時邱吉爾的話鼓勵自己,“我一無所有,只有汗水、辛勞、鮮血,和眼淚。”他付出了,他成功了;我們付出了,我們等待著成功。

崢嶸歲月中,得失寸心知,這是段可喜、可悲、可嘆、可憶的日子。付出了,就總會有回報,無論結果如何,我們可以無怨無悔了。

——於是以記之,獻給曾與我並肩作戰過的戰友,和即將在投入戰鬥的後來勇士們。

一、歷兵秣馬

聯考,不過是一場考試而已——大多數經歷過所謂“黑色七月”的人最終都會明白這個道理。畢竟,人生之路漫漫,把寶全押在一場並不完全公正的考試上未免太過草率,何況英諺云:youcan't change direction of the wind.——but you can changethesail.(你不能改變風的方向,卻能改變帆的方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只要你還未放棄,一切都還可以改變——這恰是人生的魅力所在……

當然,這是後話。沒有多少人能在高三保持這份坦然,至少,我自己就沒能做到。

一年前的那個九月,我懷著極其複雜的心情坐在了高三文科班的教室,有些許緊張,些許惶恐,更多的卻是“將以有為”的欣然與期待。然而,在a中這所歷來重理輕文的名校里,選文科多少是需要點勇氣的。因為,不管你的動機如何,人們總是把“文科班”與“數理化差”想當然地聯繫在一起,有了這頂甩也甩不掉的大帽子,老師和同學多會以別樣的眼光看你——但願是因為我們學文而太過敏感的緣故吧。

前年的七月,本校上一屆的學長們創造了a中近年來少有的輝煌,僅是進復旦、交大等一流名牌學校的就有一百多位。開學典禮上,成功者在我們欽佩而羨慕的目光中侃侃而談,他們說到每人都有一本“錯題集”和用來摘抄積累的小冊子……於是乎,學校小賣部的這類小本子一個月內數次脫銷,就好象誰買到了便有了來年輝煌的保險似的。

會後各科老師“再創輝煌”的宣言無一例外地使我們熱血沸騰鬥志昂揚只想捋起袖子大幹一場能上復旦最好當然也不能強求只願明年七月千軍萬馬闖關時可以狹巷短兵相接處殺人如草不聞聲開出條通向名校的血路……

受到極大鼓舞后的我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跑到書店抱回半人高的輔導書堆在書桌上,再用鮮紅的記號筆列了一張精確到分鐘的“作戰方案”,諸如“一天兩篇cloze四篇reading五篇文言文閱讀”云云,頗有些“三年超英五年趕美”的“大躍進”遺風。

教語文的東方老明年就要退休了,他總指望在關門弟子中出個狀元什麼的好給他近四十年的教學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怎么樣,死過去沒有?”這是他的口頭禪,“學語文就是要死去活來,不死記硬背又怎么能靈活運用呢?”他由此給每人訂了一本《文言文365》,一天一則,不死不休。我無數次想依言“死過去”,卻往往是後面的剛死,前面的又活走了,終究只能算是半死不活,真是愧對東方老。

歷史是本校的金牌科目,卻由於背記繁複,終究只招攬了十個人加試,我是其一。或許因為人少,歷史教室被不受重視地擠出了博望樓,放逐到了1936年建造的後來又經過多次改裝過的第一寢室108間。那是一間陰暗潮濕的房子,桌椅上布滿了綠色孢子植物的屍體,空氣中瀰漫的是乾嘉考證學派腐朽的故紙堆的氣味——那裡很適合學歷史,因為能身臨其境。

數學老師歐陽是我們的班主任,歲數不大,卻患有嚴重的高血壓,基本屬於抱病工作。每個星期五下午數學測驗後,都是他的法定發病期。文科班的數學平均成績全年級有目共睹——典型的老少邊窮地區,這也是學校任命數學老師當文科班班主任的主要原因。“你可以不要讀書了,考這么點分你去買塊豆腐撞死算了!”歐陽每次把試卷往人臉上摔的時候都這么吼,我也被他吼過,完了下回還是要把他氣個半死,所以不管怎么吃藥他的血壓一直降不下來。

二、亮麗的眯娜

a中向以高三老師把關嚴格而聞名於滬上,其中,又尤以英文老師為甚。於是就有了別的班級英文老太在自我介紹時放出的狂言——我教出的英文尖子,無數!培養出的英語競賽獲獎者,無數!老太邊無數邊將目光投向虛無擺出一付深不可測得道高人的架勢……真無數假無數我不清楚,只覺得老太狂歸狂卻到底給了人一點奔頭,便由彼及此地希望教我們的也是位頭髮更白臉皮更皺最要緊的是無數更多目光更虛無的老太。

天不遂人願哪!當一個嬌小而年輕的身影出現在文科班門口時,我聽到了身後參差不一的嘆息,當然也有沒出聲的,只不過那是應了魯迅的話——“莫名悲痛以至於口不能言了”。身影不管這些身影說她叫尹娜甘肅天水人畢業於上外後被發配原籍做了五年的高三老師兩年前應聘回了上海,身影還說看看我吧你們就該知道自己能創造出多大的奇蹟。身影花了一天的時間和每個人談心,我本來很怵她因為我的英文成績實在貧困我怕又會聽到諸如不努力不行了差得太遠之類的話,我的神經已經很脆弱了。幸好她並沒有馬上開口,她看著我笑了很久而且她的牙齒很白笑起來很好看,我就那樣一直望著她漸漸覺得應該信賴她,“不錯,希望聯考能沖120分。”她很認真地給了這句我受到過的最好的評價。她那一刻的燦爛笑容在我的記憶里保持了很久,我於是很賣力地做reading和cloze,使得英文成績一路狂飆,連歐陽老師都說那是世紀末的奇蹟。

一個月後,我們開始親熱地稱她為“眯娜”了——她總是笑眯眯的。年輕的眯娜很愛漂亮,買了新的套裝總要迫不及待地讓我們鑑賞,可是她又很靦腆,不好意思徑直讓大家評判,於是就在進教室前羞澀地從門縫裡探進一張漾滿笑意的臉,卻同時把身子遮得嚴嚴實實,我們便會意地“噢噢”起來,直到她得意地把美麗向我們展露無遺,一堂課這才在我們的一片以“哇”為主的讚嘆聲中正式開始。這樣的場景令那個“無數老太”的學生們艷羨不已,畢竟,只有眯娜這樣的老師才會給我們滿是考試的灰暗日子帶來一抹亮麗。

可是,如果由此認為眯娜是一位好對付的老師那就大錯特錯了,“在眯娜的身上,一半是水,一半是火焰”——一同窗如是說。

水的輕柔我在開學伊始就感受到了,火的烈焰我也沒錯過:五月的時候,我的英語已驚人地在班裡名列前茅,眯娜也把對我“沖120分”的要求改成了“衝過130”。可是有一天我發現,她在兩次周考中都沒有批改我的小作文,我以為她忘了就去找她,她一見我就說你終於來了我以為你不敢來了你過來看看你的字狂風掃過樹枝搖連我看了都犯暈你倒說說聯考的時候誰會買你的帳!我一下子懵了,回去好好想想吧她說不然的話下次卷子就不用交了,說完再也不看我。我悻悻地回到教室,除了涕泗滂沱想不起還有什麼其它事該做,“哭夠了沒有,哭完就該長記性了”——趴在桌上用去兩包餐巾紙後,一直在門外轉悠的眯娜這才踱過來拋下這句話以資安慰,我於是只能牢牢地長這個記性,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聯考前的最後一節英文課上,眯娜用加班費請我們每人喝了一罐百事可樂——祝大家七月百事可樂嘛她說,不管結果如何記得要笑著來告訴我,相信你們都會有出色表現的。離開的時候,眯娜留下一個燦爛的笑容,一如從前。

很高興,能夠有緣遇到眯娜這樣的老師;很高興,最終沒有辜負她對自己的期望;然而更令我高興的是,她教給了我一個信念——你永遠想不到自己會創造多大的奇蹟,因為,只要你不斷努力,什麼都可能發生。

同樣的,我永遠不會知曉堅持這個信念會對我的生活造成多大的改變,因為,我將由此受益終生。

三、世紀末憂鬱

拔過河的人都有這樣的經歷:眼看著繩子被一點一點地從手中拖出去,任你使出吃奶的力氣讓鞋底在地面上磨出兩道烏痕,卻終究無能為力——每當我翻一次日曆,這種絕望的感覺就加重一分。

這便是我在2000年11月的處境:不管是上英語課還是語文歷史,我都還覺得有個盼頭,不說進名校,重點總還是綽綽有餘的。可一見到歐陽站在講台上兩眼通紅怒氣沖沖,我就莫名恐慌驚恐萬狀,只想逃跑。

終於在一個周末下午的自修課,歐陽對我的數學成績忍無可忍了,他把我“請”到了辦公室。

“多做題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大學都考不取! ”他一邊痛心疾首,一邊滿桌子找降壓藥。

“知……道。”我戰戰兢兢,生怕東方的睡獅猛醒。

“不懂就來問,從來就沒見你問過題目。哎,我發下去的卷子你到底做過沒有?”歐陽開始懷疑我,總算對我還算客氣,沒有吼。

“我……”正欲辯解。瞥見吳ab臉色驟變,大概又要發病了。

“好了,你去吧,多做題。”他努力使語調和緩,顯然是硬撐著才把話說完。

我躡手躡腳地退出辦公室,逃也似地奔回教室,只想從此善待數學,一為不使歐陽因公殉職,二為它下次不要再辜負我。

可惜,事與願違,要么大概學什麼總是要有點天分的,我無數次嘗試著以學英文的熱情去聽歐陽的課,卻每每以失敗告終。更糟糕的是,每當看到歐陽以表演快板的語速講解習題時,我就會不可抑制地陷入假想,而且永遠是同一幅畫面:我手持膏藥槍對準歐陽翕闢的唇吻(語出《促織》)開火,一帖膏藥倏忽飛將過去封住了他的嘴巴——好一個寧靜祥和的新世界!

假想歸假想,到底知道歐陽是為了我好,晚上開夜車開累了,也總是睡不著:數學不好→總分低→落榜。想著想著,就失眠,第二天再黑著眼圈黃著臉去聽歐陽的課,於是又忍不住假想,完了再失眠……

那陣子,我的壓力特別大。可又有誰的壓力不大呢?只不過我的症狀是假想和失眠,而同窗們則以別樣的形式表現出來罷了。

秦是我的好友,數學比我更爛,只不過比我想得開,準備丟卒保車,充分發揮語文和歷史的優勢以彌補數學的不足。這樣一來,心裡輕鬆很多,於是每周日晚返校時有空和她的“哥哥”相約長亭外,漫步小河旁。那個時段正是複習的黃金時間,與之相映成趣的是寢室和博望樓教室的燈火通明。

韻,曾經是個很不起眼的女生。自十一月上旬起,她開始穿著火紅的風衣獨自徜徉於龍澤湖的長堤,後來,她就不時地在自修課上用小刀狠命地扎蘋果,滿臉凶光殺氣騰騰,直到蘋果被戳得體無完膚,她再心滿意足地面對眾人驚駭的目光微笑著把手中的蘋果一口一口吃掉……半個月後,她被確診為有自閉傾向的精神憂鬱症。韻的病像陰雲一樣籠罩著我們,一時間,每個人都有點神經兮兮——被我們自嘲為“世紀末的憂鬱”。

在這緊張的高三,有人瘋狂地玩起愛情遊戲說是為了緩解精神壓力;有人逃夜打保齡藉以宣洩緊張的情緒;有人抵不住心理重壓忙不迭地簽證出國留學;更多的人只是用功讀書拚命熬夜。

四、住校百味

曾經,一位外校的同學不無羨慕地對我說住校真好不用天天擠公車了該省下多少時間複習呀,我苦笑一聲沒理她——好什麼呀,其中的滋味局外人怎能知道?

如果說高一高二時住校能給我們帶來些許掙脫家長束縛後的新奇,那么到了高三,剩下的就只有沉重的壓抑:主觀願望和客觀規定不時發生無法調解的矛盾,結局卻永遠是活人被死條例所左右,囿於陳規英雄氣短哪!

據說:有一定限制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我們住校生限制是有的,自由卻沒了——不準不自習不準單獨自習不準在21∶30以後自習不準熄燈後開燈自習更不準半夜打手電自習……一到晚上9∶30,所有樓層拉閘斷電,不睡覺的統統算違紀要寫檢查。宿管員仿佛個個受過特訓,深諳我們的“作案”心理,通常是在22∶00穿著皮鞋“篤,篤,篤”地來回走上一圈,等你們都麻痹大意了,再在22∶30或23∶00左右穿著不出聲的軟底鞋帶上特大號的手電殺個回馬槍。一開始,頗有些同志被這手陰招算計到,時間久了,就摸出了她們的規律。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統一在法定時間就寢,睡到12∶00聞得鬧鈴大作再就著衛生間的長明燈繼續奮戰,看你能奈我何!

雖然教導主任一直號召大家“提高效率,保證睡眠”,可各科老師發下的模擬卷和複習提綱卻不是僅靠我們“醒在午夜12點”就能打發的了的,起碼得“獨坐到天明”。

在我們隔壁寢室,就有位師姐著實了得:每晚臨睡前,她會吞下一把號稱可以明目安神增強記憶服用者聯考都取得了好成績電視上天天做廣告的藥片,只需小睡片刻,她便能打著手電不知疲倦地把書捧到天亮——我可不是在為廠家拉大旗作虎皮,只是由衷地佩服她的這種敢於打“持久戰”的大無畏革命精神。只可惜,這位師姐後來在七月遭遇了滑鐵盧,打破了店家廣告中的神話。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可不想和那位師姐一樣揮金如土透支生命。由此,我的原始作戰方案以打游擊為主,奮戰至凌晨一兩點鐘而止甚得吾心,偶爾圍殲反攻一次已然足矣!

然而,實踐終究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下鋪一位師姐的神經衰弱症宣告了此方案的徹底破產。

以前從沒聽說過她有這毛病——或許是讀了高三才落下的:晚上聽不得一點動靜,否則就整夜整夜地失眠。我從衛生間出來開門關門直到爬上床的過程中,時刻感覺得到她那雙貓頭鷹似的大眼中射出的灼灼的光芒。無論我如何“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小心翼翼,她永遠和張衡的地動儀一般令人驚詫地靈敏。不想作歷史罪人的我於是只能另闢蹊徑——不開則已,一開通宵。

然通宵之苦實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首先,在23∶00左右有個關口,若非意志堅定異於常人的,必定抵擋不住瞌睡蟲的侵襲作了床的俘虜;倖存下來的,在凌晨3∶00前將有一段美好時光,思路清晰異常清醒;然好景不長,3∶00以後6∶00以前,會有千千萬萬可惡的小蟲啃齧你的神經,說不清是酸還是麻又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總之你會眼睛酸澀四肢麻木神思恍惚只想嘔吐舉步猶如騰雲駕霧提筆好似千斤重——這還不算完,最絕的是趕上第二天突擊測驗,哈,千萬別指望自己是“睡夢羅漢”能借神來之筆考得高分正相反肯定會氣死自己氣死老師。

總之,用一句答歷史題常用的套話來說就是:從巨觀角度看,住校制對於我們完成學業具有促進作用,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對於我們是否能夠較好地完成學業具有一定的消極影響。

五、保送如風

記不清世紀之交的那個寒假是怎么度過的了,只知道桃花又開的時候,歐陽對我的態度已好得令我受寵若驚。後來,老師們悲痛地把“再創輝煌”的口號改成了“創造奇蹟”。再後來,我就拿到了一所全國重點名校的保送生推薦表。

我們文科班分到兩張這樣的推薦表:一張給了我,另一張則給了gtt——一個滿腦子奇思怪想時常寫些“sq星球的王子sqq拯救gtt公主”之類奇文的另類女孩。

然而,因推薦表而起的競爭永遠是那么激烈:此前,有一位各方麵條件優越惟獨成績不好的同學強烈要求和我們一起去面試,蒙教導主任西門老太力薦,招生老師總算答應先捎帶著看看再說。面試結束後,招生老師一邊握著西門老太的手告別一邊對那同學說不錯嘛不錯歡迎你以後報考我校的研究生西門老太滿臉通紅附和道是啊是啊某大的研究生很有分量的便再沒了下文。

gtt本來跟我不是很熟,那一陣卻時常找我閒聊,只一句“你填什麼專業”一下午就能問三次。我告訴她我填新聞系,gtt說她心儀該校的頭牌——行政管理,不過這樣的專業保送很難gtt長嘆一聲自言自語,知道李思思嗎,我覺察到了什麼——李思思是上一屆被保送到某名校考古系的原理科班學生。知道,我說。她看看我,一副很老成的樣子,卻欲說還休。

gtt終於令旁人大叫看不懂地填了宗教系,我理解她的想法,卻不改初衷執意選擇了新聞系。

永遠記得招生老師在看到gtt填的“宗教系”後臉上綻放的欣喜,就好像一個精明的商人突然間為自己難以脫手的貨品覓得一位買家,無比地中意。

梧桐葉初萌的時節,我和gtt參加了資格考。

不久後的某天,西門老太在樓道里輕聲對gtt說你分數不夠gtt臉色煞白西門老太表情複雜意味深長又說只有你一個人填的是宗教系西門老太說完一搖一擺高深莫測地走了把gtt甩在了身後……

葉子巴掌大的時候,考分排名都在我後面的gtt收到了那所學校的保送錄取通知書,我沒有。

也罷!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與其味同嚼蠟地去上自己不喜歡的專業,還不如為了自己的理想奮力一搏。後來倒是還有上師範的機會,我卻索性連推薦表也不填了。

五月中旬,老爸自高奮勇到學校來為我填志願“把關”,不經意向他說起保送一事,頗令他頓感不平,忙不迭地找到有關老師想“了解情況”。不幸的是,那老師只一句“現在一切已成定局,你這樣只會擾亂孩子的思想影響她聯考”就讓老爸頓時沒了脾氣。

我於是仍舊老老實實讀書,只是每次看到歐陽,總覺得他的目光有些閃爍飄忽。

六、填寫志願

隨著夏天腳步的臨近,a中校園裡的綠蔭濃了,知了聒噪的吵鬧讓人心煩意亂:該看的看了,該做的做了,空餘下兩個多月的時間叫人無從打發,人依舊端坐桌前,心卻懈怠了,好比一根長久繃得太緊的弦,沒有斷掉已是萬幸,被漸漸拉長而鬆弛下來更是理所當然。教室里的緊張空氣令人窒息,更何況目睹聯考倒記時牌上的數字由三位銳減到兩位且一天更比一天驚心動魄,所以在五月的夜間,寢室區時常有女生的尖叫男生的長嚎,令人毛骨悚然。

當散著甜香的紫藤花綴滿臥龍亭的長廊時,我們迎來了最後一次模擬考,接踵而至的,是聯考的前奏——填報志願。

二十世紀初年,林覺民在《與妻書》中對卿卿如晤的意映道:“……其餘情狀,汝可摹擬得之”。千年之交的世紀末,我們被告知:通過分析在幾場模擬聯考而得的考試中的成績,各人當合理地摹擬出自己的水平位置,然後由此填報志願——這可不比摹擬情狀,困難著呢!且不論模擬考題可能存在的有失偏頗,亦不提個人考場發揮的不穩定,單是憑著自己想當然摹擬出的定位去挑挑揀揀已實屬不易。

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我的模擬成績極好。

“不錯呀!”歐陽呵呵樂著把笑的潛能發揮到極致,仿佛發現了一匹黑馬。我本來倒沒覺著怎么,被他這么一笑也變得很是樂觀起來,一如在革命時期昂首挺胸似乎否極泰來的的阿q。

然而,填志願畢竟非同兒戲,一招錯而全盤輸的慘劇時有發生,就以下幾點而言,它與同屬賭博性質的炒股實在異曲同工:一、投資方向的選擇。若非財力雄厚的大戶切不可染指績優股,否則極易吃不了兜著走;本金匱乏的散戶也不能委曲求全地投資垃圾股,那倒真是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了;大家都在炒的熱門股更不能要,進去肯定被套牢;重組股倒是可以考慮的,甭管人家以前是不是垃圾股,重組了就多半看漲,眼下不正流行高校合併嘛,雜七雜八的學院都掛起同一塊牌子——一個理兒!誰說不能“曲線救國”來著!二、投資對象的認定。千萬別一味迷信熱門走勢預測表,實踐證明,真正的趨勢就像精神病人一樣不可理喻。以高分落榜者中不乏曾自以為另闢蹊徑之人,碰巧以低分撿了大便宜的大都只是抓到了死老鼠的瞎貓,世事正無時不刻地演繹著塞翁失馬的傳奇。三、制勝法寶無他,唯“咬定青山不放鬆”爾。不要盲目地隨大流擠熱門,認定了,就無怨無悔地付出,終會有所成就。可惜,當時的我不知道這一點,否則決不會放棄心儀已久的學校報考那所後來被證明是當年最火爆的著名學院。

這是後話了。至今懷疑,我在模擬考中的出色表現奠定了自己八月錄取時的失利——我在錯誤的時間填報了一個錯誤的志願。套用一下《大話西遊》中的經典對白:曾經,有一個正確確定自己人生方向的機會放在我面前,可我沒有珍惜,現在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好好把握慎重考慮,如果一定要給這個把握加一個前提,我堅信那是——正確評價自己。

於是,志願表剛交上去三天,就傳來了一個令人驚愕的小道訊息——我以第一志願報考的院校行情暴漲,風傳十六個人取一個。五天后,噩耗又至,號稱統計數據表明,已驟升至三十取一,這可全是些尖子生啊!眾人譁然,皆呼“天日昭昭,此何人哉”,我也仿佛看到了烈日驕陽下血流成河一片刀光劍影。

兩軍相逢勇者勝,可惡的訊息卻令我未上戰場已怯三分。

我該怎么辦?我能怎么辦?!除了化悲痛為力量,已然無路可退。

七、直面人生

快點聯考吧我說我受不了了天天看書永遠緊張再不考我要崩潰了“啪”聽到沒有弦已經斷了我不行我還有很多書沒看完最好八月聯考神啊請多給我一點時間吧我不敢去考——自六月下旬起我就開始被這種歇斯底里般的矛盾心理所困擾,精神恍惚寢食難安。

七月一日晚校園內忽然風雨大作,伴隨嘩嘩作響的雨聲似睡非睡地夢見自己落榜後萬念俱灰跳進了黃浦江。

醒來後驚出一身冷汗,想到既然“橫也是死豎也是死”,等真考不上了再死吧。心情竟前所未有地平靜下來,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也。

說歸說,七月六日晚到底還是睡不踏實,思前想後安慰自己道你起早貪黑勤奮刻苦按時作業一絲不苟你要是再不行就沒人行了把自己說得好的連自己都佩服才勉強放下心來。

末了,按慣例放上一段自己永遠也聽不明白的英文用作催眠。

感覺像小龍女似的在懸於半空中的繩索上湊合了半夜。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魯迅先生說過,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就是2000年7月7日早上睜開眼睛後我所能想起的唯一的一句話。“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上午七時三刻,我和豪爽的姐們兒勾肩搭背高唱著“西北望,射天狼”聊以壯膽,其實就是一邊吆喝一邊互相攙扶著抖進了考場。

第一場考語文,我突然發現自己很有患帕金森氏綜合症的潛在可能性——哆嗦了半天方寫全名字,末了,如阿q臨刑前畫圈般左看右看覺著寫得難看,生怕閱卷老師辨認不出又好歹顫抖著描了一遍。直到半個小時後,才總算恢復了常態,手心卻早已滿是冷汗。

但我自覺還算鎮定,鄰座有位男生兩小時裡跑了三趟廁所,一邊考還一邊不停地灌水忙得是不亦樂乎,我怎么著也比他強。

考完語文,我算是明白了:臨考前看的東西肯定不會考,考的都是你多少年來的積累,就說語文卷子上的那首課外古詩吧,就是老爸在我六歲識字時教過的,誰會想到竟然在12年後的聯考中還會用到。

接下來的幾門考試也都還順利。唯獨數學有一道吃不準的大題令人擔心,時間一秒秒地流逝,歐陽犯病找藥吃的畫面一次次浮現在眼前——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後心發涼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能想到的所有步驟一股腦兒搬了上去,不管如何至少還有一半的機率,心涼歸心涼,我也只好安慰自己聽天由命了。

……

回眸聯考,其實最難以控制的是心態。而一旦明白調整好心態為第一要務後,離真正走出黑色七月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半個多月後,成績終於下來:總分只超過重點線不到30分,雖然達到第一志願所報院校的分數線,卻因為我沒有享受到學校和所報高校的任何加分政策,便落到了一個尷尬的兩難境地。老天到底是老天,連玩笑也開得大氣——我的聯考成績居然比模擬考的低了許多!

在等待錄取的日子裡,我報名參加了體委舉辦的跆拳道培訓班。我發現,跆拳道實在是泄憤的絕好手段,因為需要一邊踹人一邊發出“嚯哈”之類的怪叫,所以教練和同門師兄們誰也看不出班裡那練功練得格外賣力的唯一女生實際上正在用劈腿發泄著心中的憤慨。

果然,我最終與那所著名院校無緣。那就進第二志願吧第二志願也是重點何況也不錯父母安慰我。

誰曾料想,那所公認的最佳重點保底學校今年竟水漲船高,號稱可能不收第二志願了。當真不是共產黨天下了,這個分數進不了重點,就告他招生辦﹗老爸是位堅定的老布,卻也被無名之火燒昏了頭腦,臉色陰沉,脾氣大得有如在弦之箭,一觸即發。

然而,極富幽默感的老天又和我們開了個玩笑,老爸最終未能當成原告,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想該把誰作為被告,我就已經在網上看到了自己被第二志願院校錄取的訊息。

八、感悟聯考

小時候總說:要是長大就好了。正如高三時總想:要是考上就好了。在當時的我看來,黑色七月過後的金秋,美得令人目眩,輝煌得使人陶醉。於是,我得以“苦並期待著”地支撐著度過那段艱難的歲月。

考前,我曾對自己說:考不上理想的學校就跳黃浦江。

發榜後,我卻改變了主意—一個人只要在堅持不懈地追求,他就能達到目的。記住吧,這是一位西方哲人說過的。

僅以一次考試的結果評定人才,是中國教育制度的悲哀。

僅因遭受一次失敗就自怨自艾,不是懦夫笨蛋也是蠢才。

如今,走出聯考,才知道一場考試不過爾爾,本不需要全家老少鞍前馬後;才知道孤寄“十年磨一劍”的重望於七月賠率太高;更知道了因此受挫而尋死覓活的純屬庸人自擾。

記得以前聽人說:進了大學就輕鬆了,可以逃課可以沒作業可以很多不可以。等輪到自己,卻發現完全不是這回事:就好像登山,從山腳望去只有一座名為“聯考”的大山橫在面前,很高很陡,然而千辛萬苦爬上去後,卻發現,眼前還有些或曰“考研”,或曰“留學”的一座更比一座高的大山在等著你,等著你一座一座地去征服……這樣的現實,怎容得“大一《彷徨》,大二《吶喊》”呢?

聯考畢竟是聯考,必定有很多人中彩,有很多人落敗。

中彩的人如不珍惜,淺嘗輒止,若干年後會輸得比當年落敗的人更慘。

落敗的人如不氣餒,重整旗鼓,若干年後會笑得比當年中彩的人燦爛。

生命中,有很多東西比一次考試更重要,走過七月,你會發現聯考終究只是聯考。

這個七月,無論謂之金色還是黑色,過去也就過去了,要來的還會來。若一味或狂喜或痛苦地沉迷於其中,在人生的道路上,終究是走不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