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親

我的父親到今年春節就69歲了,屬雞的,整整大我30歲。我是家中老大,中年得子的父親對我肯定是有點嬌慣,所以我一直到現在還不是很獨立,遇到事情總想問問這個,聽聽那個的,老感覺自己長不大。說這些我完全沒有埋怨我父親的意思,相反我會因為我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和一個有追求有上進心的少年而感謝父親。

父親年輕的時候我沒有太多的印象,家裡很少有他的照片,一到我記事的時候就有了父親沉穩冷靜的概念,沉穩冷靜的父親對我很少呵斥,更是很少武力,每次都想著給我弄點好吃的。有一個事情父親總喜歡津津樂道,對別人講和對著我講一樣,一絲毫的都沒有刪減。農村裡有屠宰牛羊的屠戶,每天晚上宰殺牛羊,半夜把內臟煮熟了,第二天起得跟雞一樣早出去叫賣。也不知道我哪根神經不對勁,非要吵吵著吃下水,五歲的我用我特有的執著和無理取鬧,把父親粘的沒有丁點兒辦法,於是拉著我去那個屠戶家買。不知道為啥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情景,屠戶家的大門坐西朝東,旁邊的鄰居家有個高高的門樓,聽說以前還是一個古廟,半夜去有點陰森森的,讓我留下了對廟宇的恐怖印象,到現在這么大了,一遇到有佛像的廟宇,心裡就無端的產生至高無上的崇拜,心裡莫名的膽戰心驚。到了屠戶家,第一眼就看到了掛著的各種皮張,有牛的,羊的,甚至還看到了兔子的,在昏暗的燈光下無聲的掛著,到處都瀰漫著一股子怪味兒。現在想起來不免會產生點憐憫,雖然我也吃肉可沒有親手宰殺過雞鴨鵝,更別說還要剝皮放血的大型動物了,當時只是以一個孩子的眼神怯怯的看著,然後就期待父親詢問下水的事情了。大家都熟識得很,有逗我玩的,有跟父親調侃的,我不懂大人說的話,但我聽清了屠戶告訴父親牛羊下水要到五點才熟呢,我不知道五點是啥概念,只是知道當時是吃不了了,強烈的渴望和極大的失望形成的落差,讓我承擔不了,哇哇的大哭就成了最好的殺手鐧,於是父親答應我等。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家了,反正當我被父親叫醒的時候,看到他正拿著一個用草紙包著的東西,讓我吃。在後來父親不斷的津津樂道這件事的時候,我才知道當時我吃的是豬肝。記憶中的豬肝沒有一點鹹味,澀澀的有點苦味,很瓷實,有點點香,我不愛吃。可父親很高興,替我做了這么大的一件事,每次說起的時候,總忘不了提一句:五點,五點就吃“肝化”。說的時候還笑,不知道是笑我饞嘴,還是笑自己乾的漂亮。到現在父親也不知道我不喜歡吃肝,後來上學回家有時候還給我留著他們喝酒時偷剩下的肝。

父親很少武力教訓我,唯一的記憶中打的厲害的是一次偷錢的經歷。大概是8、9歲的時候,沒有上面吃肝那件事記得那么清楚了,饞嘴占據了一個少年的欲望,又是饞嘴惹的禍。平常父親有了少許積蓄就放在一個大木箱裡,從來沒有背著我,我就知道了那裡是存錢的地方,家裡窮的根本沒有存銀行的閒錢。好像是下午,我翻箱倒櫃找什麼東西,就看到了錢了,我鬼使神差的泛起了偷拿錢買糖吃的罪惡欲望,我拿了5元錢,說實話,那個時候的小孩子對錢的概念真的沒有,不認識錢數,現在想起來好像是5元的,我虛兩歲,年齡小心智發育的也慢,更沒有意識這五元錢是個什麼概念,反正知道能買很多的糖,因為我平常都是消費鋼鏰,1分,2分,5分,1分一塊糖,2分一根冰棍,5分就一個雞蛋。票子就是大數了。忐忑的就去了小代銷點兒。點兒里的阿姨也是自己村裡的熟人,按輩分說我應該叫姑姑,年輕漂亮,到現在也是風韻猶存。看我一個小孩兒拿著那么大的一張票子來獨自買糖吃,當時就起了疑心,但人家有心計,並沒有當場揭穿我的伎倆,而是給了我一把糖,就打發了我,我屁顛屁顛的享受我的大餐去了。到了晚上吃完飯,父親坐在一張木頭椅子上,是那種自己家的木頭做的有圈靠背的太師椅一類的,很粗糙;陰沉著臉,叫我到他身邊,我心裡突突的跟裝了一個青蛙似的,做賊心虛的樣子不用審就看的出來。沒有任何前奏曲,更沒有預兆的動作讓我準備躲閃,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按在了他的膝蓋上,就那樣撅著腚,利落的拿起旁邊的一個笤帚疙瘩,乾脆的落在了我的屁股上,哇哇的哭聲不再是無敵的殺手鐧了,只能驗證這幾下打多么的瓷實,跟那塊肝一樣的瓷實,打完了才問我有沒有偷拿錢,記憶中的呵斥和武力都在那一次偷錢教訓中淋漓盡致的顯露出來。我震懾於父親的怒威,一點沒有隱瞞,還拿出了藏著的剩下的糖塊。後來我不斷地反思,怎么就露餡了,終於大徹大悟,還是拿的太多了,以後拿少點。最後那些糖好像還是我吃了,甜不甜的真的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