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親

父親喜歡說他小時候為啥沒去中學念書,沒事兒就教育我,說自己當時學習多么的辛苦,多么的聰明。每次去學校都沒鹹菜吃,因為他們是孩子的時候,都在外村上學,自家的飯菜帶去作為乾糧,夏天還好說,有點菜園裡的菜,冬天就完了,本是公有制,集體所有制,沒有自家的餘糧,吃的乾糧自然都是紅薯面的窩窩頭,玉米面的就是奢侈品,聽父親說好像他沒吃到過,能吃飽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乾吃,沒鹹菜,為了吃飽肚子就去冬天的菜園子裡翻騰雪下面的乾菜葉子,回家煮煮,吧唧吧唧的吃一頓,把剩下的帶著到學校糊弄別的孩子換一頓好吃的。後來國小畢業了,父親成了為數不多的考上中學的優秀生,因為要到城裡上,15元的學費,這下子難壞了我的爺爺,紅了一輩子的老黨員到處串游也沒有借到15塊錢,最後就把我父親給輟學了。我對我爺爺沒有印象,他死的早,我出生的晚,都是從我父親嘴裡一口一塊的串起來的零散形象,可我卻能感覺的到,他對他父親那種敬畏和深深的懷念。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故事也成為了我小時候受教育的必備經典。有一年夏天,作為村裡的一個小組長的父親去縣城開會,那天好像下著很大的雨,好多同村裡的大爺叔叔都去了,回不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纏著父親要去的,反正也有我。30多里地的土路,下著雨,根本不可能回家了,我心裡那個美啊。我是第一次進縣城,到處都新鮮,可現在大部分情形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我記不清方向,分不清東西南北;父親用腳踏車馱著我,在雨後到處轉悠。印象有點深的就是感覺樹多,道旁的楊樹葉子很密,都低低的壓著樹枝,坐在車上伸手就能夠下來,很神秘也很嚮往那一片清涼。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碰巧,父親馱著我轉悠到了一個大門口,指著說那就是我們縣城最高的學府,館陶高中,將來上學如果能在這裡,就能考上大學了。高高的大門,都是水泥砌成的,有大塊的石子的那種,很粗糙很嚴肅,對於幼小的心靈來說那是個震顫,從此後就感覺大學校的門都應該是這種高高的粗糙水泥砌成的柱子,有大塊石子。鐵門關的很嚴實,我看不到裡面,父親也沒給我這個機會,就匆匆的離開了。恐怕父親都不知道他這種現實教育給我多大的影響,一種不可遏止的嚮往滋生出來,陪伴我一直到上了高中,就是我父親說的那個最高學府,以至於後來半夜騎著腳踏車往返三十餘里求學三四年。

父親最近幾年顯得老了,四五年前,走路就有點慢了,不知道向來以自己沒有打過針而驕傲的父親也會遲鈍下來。還是在母親的一再催促下我騎著機車馱著父親去了躺醫院進行檢查。血壓高,血脂稠,有點血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每個月都給家裡買回幾斤豬肉的原因,瘦的,母親都給我們做了菜了,肥的留著,給父親吃,他也喜歡吃。父親直接就住院了,吃藥打針,我陪著他,我躺在父親身邊看著他笑,父親也會看著我笑。妹妹在外地打工,直到快出院的時候我才給她打了電話,著急忙慌的回來了,替我了幾天。不過父親不喜歡麻煩我,有時候自己不吭聲就去廁所,也不挑食,所以我到沒有感覺伺候病人有多累。出院後父親就沒有離開過藥了,走路兩腳抬不高,可還是不少幹活。我發現父親最近顯老的幾年,反而愈發的嬌慣我了,有活從來不告訴我,除非情不得已,最近甚至連打藥澆地這樣的活都不通知我。每次周六日回家的時候我就埋怨母親,要求她給我打電話,母親身體還很好,乾淨利落的動作一直是她教育我父親的資本。

父親最近一年喜歡看著我的小兒子,一看就高興,就笑,不能控制自己,我忍著不看他,我怕我流淚惹他難過,父親偷偷的哭過,因為自己的身體。

我顫抖,心疼我那偷偷哭的老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