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替你來愛我

還會有嗎?我自言自語。我16歲喜歡上何風,相愛10年,做了4年的夫妻。我一直覺得那是一棵讓我可以放心纏繞一生的堅實的樹,可背叛還是突如其來,那么徹底。因為14年之後,他忽然醒悟他喜歡的是另一棵樹,而不是一根溫柔的藤。他留給我最後的愛護,便是應允我陪我在父親最後的日子演完這場婚姻的戲。

看來我們都不是好演員,並沒有騙過愛我的那個觀眾。想著爸生前的隱忍,我再也忍不住,把臉埋在掌心裡啜泣。

辛姨站起身,遲疑而緩慢地將手落在我肩上說:“雲妮,你爸說得對,你還年輕,日子還長。一定會有如你爸一樣的好男人來愛你。”

我止住悲傷,因為意外——這是令我意外的話題。

【三】

母親去世兩年後,父親對我說想娶一個女人做伴。於是我見到了辛姨——相貌普通、性情溫和的婦人,30多歲的樣子。當時啟明只有10歲,一場意外讓母子倆失去了家中的頂樑柱,生活格外艱難。那時我已在北京讀大學,知道父親也需要人照顧和陪伴——媽去世後,爸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因此沒有反對。

於是辛姨帶著啟明搬過來和爸一起生活。我想這樣的半路夫妻,無非是在一起相互陪伴取暖。爸需要一個女人,而她需要生存。大家各取所需。而我的不反對,卻是因為成年後對生活有了理解而產生的寬容

因為何風,畢業後我又回到這個城市找了工作,但並沒有回家居住,而是搬到何風那裡。後來我們結婚了,我也只偶爾在周末回去看看,最多吃頓飯,便很快離開。

辛姨很勤快,話不多,將爸照顧得很好,家裡也收拾得乾淨整潔。

爸很少同我談論她。當然,她更不可能在我跟前說爸的短長——不像媽。記得那時候,媽高興時將爸贊成英雄,生氣時提起爸咬牙切齒——愛人之間才會那樣肆無忌憚。每每想起,我都會下意識地微笑。而看見爸與辛姨,我不由得想,他們頂多只是伴侶。

伴侶和愛人是有區別的,我一直這樣覺得。直到這一刻,辛姨說:“雲妮,連我當年都可以再遇見你爸這樣一個好男人,何況你。”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分明慢慢溫柔起來。我熟悉,那是一個愛著的女人的眼神。

我忽然意識到,也許是我錯了。這些年,她和爸應該是相愛的吧。

“要不你先和他分開一段時間。”她試著提議,打斷了我的猜測。

可是……我依然猶豫,其實除了擔心爸的身體而刻意隱瞞,沒有果斷離婚的另一個原因是,我不知道分開以後我去哪裡。出去租房子很麻煩,我害怕。為此我缺乏分開的勇氣,寧肯這樣拖著。

“我把你以前的臥室收拾過了。”她忽然拉我站起來,朝著我年少時住過的房間走去。

推開門,我很驚訝,沒想到一間後來存放了雜物的舊房間,讓她收拾得那么潔淨得體。我一直喜歡的白色書桌、柜子和床,鵝黃色的臥具和窗簾,配了同色系碎花的綿軟地毯……這裡的一切,頃刻間讓我有了沉陷其中的欲望。

我回頭看著她,卻只能無語。這是我離開12年不曾回來居住過的“家”,12年後,至親都已離開,她卻讓我回來。其實她沒必要這樣待我,爸不在了,我們從此成為陌生人也沒什麼不妥。她沒有義務疼我。

“聽我一次,我不想你爸走得不安心。”她握著我的手說,“讓啟明陪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今晚就回來好嗎?”

我沉默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已經大半年了,那個男人要么整晚不回,要么睡在書房,婚姻早已名存實亡,如今連演戲的必要都沒有了。疲憊和茫然不只是因為失去親人,還因為即將失去婚姻,而我卻沒有後路可退。

沒想到,給我後路的會是她——居然是她。我的心有一些暖,又有一些酸,還有一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