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實的星辰

早到了成家年齡,可我總尋不到生命中的另一半。母親整夜整夜合不上眼,不停地長吁短嘆。終於成了家,我想這下她該安下心了吧,沒料到,母親更為急切地掛念上了小孫女。母親不時地托人捎來虎虎生威的鞋子、喜鵲登梅的兜兜、長命鎖、貓帽、香包……無一不是她親手趕製的……母親一天天老了,積年累月的勞作落下一身的病,常年用藥,近來連下地的力氣也沒有,只能勉強地自理一下生活

暑假時我們抱著孩子回家。母親高興得什麼似的。臨走妻子給母親200元錢,她死活不收,最後我硬是塞在她懷裡。母親老了,腿腳不便,再不能送我上路了,她踉踉蹌蹌爬上屋後的山樑,佝僂在老邁的杜梨樹下,像一截歪斜欲倒的矮土牆,看著我們的身影一點點地縮小,縮小。我們趕到站上等了一個多小時,就在車子要啟動時母親竟神奇地堵在車門口。司機喊母親趕快下去。母親好像沒聽到,徑直走到我們跟前,將一個布包小心地塞到我手裡說:“請人做的護身符,保平安的,別忘了給孩子戴身上。”說著彎下腰在女兒臉上深深親了一口,我起身要送,被母親摁住了,讓我看好孩子。母親迴轉身一步一步走向車門,下台階時再次勾著頭看了我們一眼,才顫顫巍巍地下去了,臉上露著滿足的笑。隔著車窗玻璃。我看著電線桿下母親贏弱的身子,看著她搭在髀間的瘦乾的雙臂,我心裡仿佛壓了塊石頭。

車子動了,我默默打開包,意外看到一堆塊兒八毛的零角粟子攪著200元錢。我頓時明白了,那些票子是母親挖蒲公英換來的。那東西長在溝壑山樑上,輕如鴻毛,一斤才值幾分錢,她該跑了多少路呀……我鼻根驟然一酸,急忙扭過頭看窗外,見母親正一眼一眼地狠勁看著我們,那目光像鉤子一樣牢牢扒住車窗,一毫一刻也不肯放鬆,臉上彌散出一層蒼涼淒婉的笑。

我心裡刀挖一般難受。我不願讓母親看到我這番沒出息的樣子。努力閉緊雙眼,拚命控制著,但還是有冰涼的東西不爭氣地悄然滑落。

這時天漸漸黑了下來,透過迷濛的淚眼,我驀然看到,在不遠的天邊上,在我此去的路旁,守望著一顆慈祥瘦小的星星,正用她獨有的愛意蔥蘢的光輝照著淒悽然然的我,照著我腳下灰灰黃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