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經常對“內心的力量”有一種誤解,認為這是一個人歷經世事,飽經滄桑之後獲得的人生武器,故而是強悍的、酷的。但實際上不是這么回事。看楊麗萍的視頻訪問,會感覺到她的淡定柔韌,她甚至是單純童真的,她的口音中依然保留著雲南本土的粗重鄉音,她沒有習慣運用“發達社會”中讓普通人敬而遠之的光鮮優雅的明星形象。
內心的力量是堅持自我的能力,也是順應的能力,剛柔並濟,順其自然,遊刃有餘。因為能做到順其自然,所以整個世界都是她的天地。看見一塊大石頭,就繞著走,只要能到達目的地就好。她懂得這個世界的不完美之處是客觀存在,就好比自然界有美麗的孔雀,也有毒蛇和狼,她都悅納。
“順應”和“悅納”是對自己的珍惜,也是對世界之所以如此存在的尊重。這個道理老子在《道德經》中早就講過了。反而是那些滿口抱怨和憤慨的人,並不是真的想為這個世界做一點貢獻,他們只是在發泄自己的不快,驅逐心頭揮之不去的無力感罷了。
想一想,一個女童把粗重的農活看做愉悅的創造,從中享受勞動的成就感,一個少女把走村串寨、居無定所的生活看做非常美妙的生活體驗,這是多么質樸的生存智慧呢?這種智慧,不是可以皺著眉頭想出來,或者從苦悶的人生中悟出來的。楊麗萍說,母親教會她順應和接納生活中發生的一切,所以她可以在別人看起來艱苦的環境中很好地生存下來,而且活的愉悅滿足。
這就是這樣,她“輕而易舉”地做到了足夠好。她的成績對她來說是自然而然的結果,卻被我們看做是傳奇。楊麗萍自己不理解為什麼別人要用“坎坷、勤奮、吃苦”這樣的詞來形容她的舞蹈生涯。楊瀾問她在從事舞蹈藝術的三十年中可曾有過苦悶倦怠的時期,她很乾脆地回答“沒有苦悶過,沒有倦怠過。”她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沒有來由,她說:“什麼東西都很眷顧我,結果總是很好。”因為順應,因為感恩,因為自己的內心有足夠的資源,靈活而豐饒,所以,對她而言,一切都很好。
而我們為什麼沒有這樣的力量呢?為什麼我們難以輕而易舉做到足夠好呢?為什麼看起來我們遇到的困難總是特別多,特別大?這個問題的答案要從我們內心的觀念中尋找。脆弱和好強是一個問題的兩面,都反映了內心深處那個狹小的自我。是什麼讓你認為你遇到的困難是天大的困難?我們不曾體驗過自然與生命豐富的可能性。
我們小時候被父母,長大了被自己約束在一個狹小的安全範圍之內。在這個範圍里,我們可以部分地享受生命,喜憂參半地活著。在這個範圍內,我們被告知有許多不該想,不該做的事,慢慢地我們變得不敢想,也不敢做。我們壓縮了自己的內心體驗和生活經歷,同時在心理上放大了跨越外部世界障礙的難度。我們的精神世界其實是不安全的、匱乏的、有界限、非此即彼的。生命本性中的無儘自發性和可能性得不到充分的實踐和釋放,殘存的對豐饒和完整的渴望被稱為“夢想、理想”。
夢想啦,理想啦這類詞讓我們很糾結,這其實正符合我們的意識狀態,是我們必然的遭遇。有一些心靈書籍上說,你的現實狀況是你的意識狀況的外顯,聽起來有些唯心,但實際上很有道理。被壓縮在安全範圍里的生命,很難忘記他們內心深處的渴望,這個渴望被我們叫做夢想,如果你始終停留在這個狹窄的範圍之內,夢想將永遠是個夢,因為你得不到實現夢想所需的豐富的資源。因為對此岸的你而言,夢想存在於另外的,更廣闊的彼岸世界。只有融合了此岸與彼岸界限的人,才不會眼巴巴地望著夢想流口水,因為他們的生命本身,包容了一切體驗和可能性,也便獲得了所有的資源。
在心理學中,這種內心體驗被壓縮的緣由,被描述為父母的觀念和態度會給一個孩子的內心世界烙上深刻的印記。而父母的觀念來自於哪裡呢?粗略地說,應該來自我們所處的主流文化以及家族文化。我們所處的過於“文明精巧”的文化和類似的家庭文化既帶給了我們雄心,也帶給了我們深刻的局限性和焦慮。要想解除這種內心的局限感,獲得充足的精神力量,發揮出更大的潛能,需要一個人做出極大的改變,需要改變的對象不是外界的困難,而是內心深處固有的,讓你戰戰兢兢,如履薄凍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