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多想,只管開始做

讀過《月亮與六便士》的人,理當對斯特里克蘭——原型為高更——反覆陳述的那句話有印象:他所以要拋棄掉事業去畫畫,是因為“人生太短了,我來不及做別的。”實際上,每個人都會嫌時間太少,比起自己想做的事情來,實在太少了。

放到我們每個人的身上,一個簡單的算式:

一個人,假設他的工作與愛好全不相關,則一天24小時,8小時睡覺,8小時工作,餘下尚有8小時。縱算這8小時用以飲食、回家,去掉4小時,尚餘4小時。每天4小時夠做些什麼呢?

簡單說吧,如果一個人假期每天睡8小時,空餘16小時,那每個人一天的4小時,一年下來,等於一段三個月的假期時光。

但是,當然,肯定,這是一種理想的算法。因為這每天至少可以自己支配的4小時,一定有這樣那樣的麻煩:要刷微信;要和朋友聊天;要看朋友轉來的有趣圖片;要慢慢消磨時光看肥皂劇;要打遊戲;要發獃;要胡思亂想;以及最多的情況是:

“好吧,我已經決定今天的4小時要用來看掉一本60頁的浮世繪畫冊……等等,看得有點悶啊……不如我先去看點別的輕鬆的東西呢,比如,刷一集美劇?”

——絕大多數時光,就是這樣流逝了。

這樣做當然沒什麼可指責的,因為人類的天性,總會停留在讓自己舒服的領域之中。那些微小時光的浪費,比如看微信、刷社交網路、慢悠悠聽音樂、賴床,都是自我療愈,是補充元氣。但人們又有一種奇妙的惰性,不像機器那樣,輸滿能量就能立刻開始運作:人是會貪戀舒服的動物,補充完汽油了,還不願意出站,哪怕“我再聽完加油站里這首歌吧。”

想讀一本書,買下來;買完之後,不讀,放著;時候久了,越告訴自己該讀,就越不想讀;每當想起,從書架上拿起,翻幾頁,又放回去;“我已經讀過了,過幾天再說”。反覆的自我輕施壓,有了逆反情緒,覺得這是苦差事,越不想做。

海明威說,艾略特的巨作《荒原》是在銀行工作時寫的,但沒名沒錢之前,艾略特就是不敢辭職,當時在巴黎的龐德,雖然詩稿賣不出去,窮得想去當翻譯算了,但還是夥同諸友捐款,“把艾略特從銀行拯救出來!”艾略特,一直描述:那些東西,他無法不去寫。

村上春樹的第一二部小說,是在經營酒吧的間隙寫完的。非常辛苦,辛苦到他寫完第二部小說後就決定不再開店了。但他還是撐下來了。他自陳說自己寫《且聽風吟》時,甚至沒有當小說家的念想,僅僅是必須寫完這篇小說,他甚至沒有考慮過寫完之後怎么處理,但至少是:寫完之後,甚為舒暢。

這就是他們克服“舒適領域依賴症”=“拖延症”=“懶”的法子:

寫作就是他們的舒適領域,就是他們的自我療護。他們寫字,一如如今的我們,刷網路看輕碎有趣的信息似的。

寫字和讀書當然有技巧,有儀式,海明威是這方面的大師。雖然世界一直在念叨“冰山理論”,但他最經常念叨的是這兩條。

a 優裕的生活環境、規律的生活、強健的身體,有利於持續寫作。

b 在寫得順溜時停筆,如此第二天才好很方便的繼續。

當然,他還有什麼摸摸兜里的兔子腿之類玩意,給自己加油提神,那是迷信,咱不提這個。但他確實可以一下午寫三個短篇,《殺手》、《雨中貓》是同一個下午寫出來的——嗯,他沒有“我寫完一篇了,這下午沒活了,我去玩會兒吧”的習慣。

所以,我忘了是誰說的,塞勒還是誰,海明威其實真正解決的問題僅僅是put your fxxx ass down in front of the desk and keep on working。但這其實也就是做任何事的真正訣竅了。實際上,無論哪個行當,任何人都會有“今天老子不想幹了”的心思,但到最後,還是去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