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惡外婆


牐犚蛭外婆強勢,和兩個兒子分家時,有了家內小紛爭,大家都有點向著舅舅,外婆生氣說姨們偏心舅舅,眼睛紅紅的。自從分家後,外婆就一個人吃住,舅母叫她一起吃,她總是嫌舅母做事拖沓,不能按時吃上舅母的飯,最後圖個自由,索性自已做了。但舅母若有客人,她也會燒幾個好菜給客人享用。
牐犕餛糯謇錚小溪流水,路窄地偏,但絕對是好地方,我輩之人男丁一個個都賴到成家立業,暑期我也會去外婆家,小孩子很多,外婆又要農務,這么多的孩子繞著她轉,她忙煩了就有詈辭,也必像唱歌似的,她不會血脈賁張地罵,臉上找不到她罵人的表情,唯留給我們端正。夏天外婆穿月白色的斜襟短袖褂子,嘴裡數說著我們,手裡忙著家務,腳步因需要在屋內來回,聲音就那么大,表情就那么凶,脾氣就那么惡,我就那么難忘。有時只覺得外婆不慈祥,可她贊你時卻軟語相邀,吳音媚好,像化開的糖,一下子就流滿了味覺;說她不近人情,可總有那么多的人和她親熱搭訕。
牐牻枰瘓浠八擔外婆是“局部有兵氣”的人,村裡的人叫她四娘,經事有點順著她,又人人敬她,與她相親。
牐犕餛諾奈允葉宰盤煬,天井放著粽色的承水缸,每每下雨,接滿了就嘩嘩的外流。外婆總是在天井邊坐著矮凳,雙手抱膝,或者支頤發獃,簡直就是畫家筆下一個孤獨的作品。她身邊並排縮著很多大黃雞,綠豆眼半開半閉,羽毛讓雨水洇濕,雞們看起來就格外得小。檐角成股的水泄下,我知道,這時候外婆有穿心地寂寞,是兒女們不能代替的,庭邊樹、瓦上苔都被雨水沖得素淨,外婆在洗鍊和外公枝繁葉茂的細節。
牐犎緗裾庖磺卸汲晌雪泥鴻爪。外婆是風,外公是沙,天涯相隔天涯還親。
牐犑裁詞侵燎字漣?“寤寐無為,輾轉伏枕”,這樣的緬想,在雨夜深了。
牐犆磕暾月去外婆家,外婆總會待在村口的曬穀場上,她在村口翹首時,為了老花眼瞄得更清楚,就放手橫展在額頭眯小了眼,極像西遊記里孫悟空探路,或者碰到大冷天,她就繫著圍裙,手裡拿著暖爐,等我們近前,她第一句就說,還帶東西做什麼?真是傻子頭。
牐牭郊腋招下,她就點起白炭爐,煙燻火燎的為我們煮紅雞蛋香粽子,我記得在自己曾填過的詞中把紅雞蛋香粽子比喻成外婆的“紅情綠意”。一直外婆都很大方,無論在哪個年月,外婆都會搬出桂元荔枝,一邊叫我們吃,一邊急著說些家中近事,和近鄰的一些瑣事,惟怕沒有機會說給我們聽,因為稍事休息後我們都要去兩個舅舅家走一走,時間緊張,再見他時就是和她辭別的。外婆年客是很多的,正月初十前幾乎天天不斷,一籃籃回客糕點裝到不能堆疊為止。外婆給我們的紅包,都會比我們的給得多,而且她會把紅包壓在糕點下,讓你覺察不到,以至讓我們春節都不敢去外婆家。

牐牸塹寐杪樅ナ籃蟮牡諞桓齟航冢我們姐弟孤獨地到了外婆家,真地有黛玉投見賈母的那份悽惻,當時姨們都在,點數唯獨少了媽媽,我們姥甥相見,無語先著淚,外婆不停地擦著眼淚,向著我家的方向說:“那個狠心的人,怎忍心拋下你們?”等我們姐弟仨個都成家立業時,外婆依然有眼淚含著,連會婉惜地說:“那個狠心的人要是活著多好,你們光景都不錯,她現在該是到享福的年齡了。”我知道人間和天堂隔得那么遠,可是因為親人地惦念就變得有涯,你會在親人面前放下設防自然地流露真情,甚至還可在親人面前毫無顧忌地灑淚,這就是親人真正的意義。
牐犖業牧的蓋榻嵋蒼諭餛派砩系玫叫┬砦拷濉N頤棵考到外婆自己守著一個炭爐做飯,我就覺得親,舅舅拿一些樹根給外婆當柴燒,外婆只要拿得動斧頭,都自己劈,稀疏的齊耳短髮跟著動作像波浪一樣翻著,臉上抖動的都是失去水份的乾癟的皮膚。拿斧頭的手沒有力道,只是借斧頭以力養力罷了,悲哀再一次爬上了我的心頭。
牐犝饈蓖餛畔翊癰嘰β湎碌乃滴,到了地上還會濺起水星,尚有餘力打理自己,但她臉上條條皺紋,就像大山的裂隙,再加深馬上傾屺。2005年正月是我見到外婆的最後一次,這時她好比油煙機上滴下來的廢油,落到地上悄無聲息,再也沒有餘力濺出去。她像敗草廢垣,經不得一點人事。舅母說,給她特好的豬肉,外婆竟說,舅媽小氣,心腸不好,給的都是肥肉,神志不清到如此。

※本文作者: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