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 ,沒收到過幾枝玫瑰花。即便有人送 ,也多是在生日湊個熱鬧,或是一些朋友的友情表示。而玫瑰花,尤其是那種血色鮮紅的含苞欲放的長莖玫瑰,應該是永遠的愛情的表白。那種花不是輕易可以送,更不是輕易可以收的。
因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花,所以心底常常存著一個念頭:要是有那樣的一個人,送我那樣的一朵花,我一定會好好地把它風乾,藏起來,留著它,守著它,用我今生不凋謝的關懷來回報永遠不凋謝的它。
還有,把它遞到我手中的他。
有個女朋友 ,是那種美麗女孩,而且不可一世。她曾經對我講她的淵遠流長的愛情史。她說以前國內的時候,有男孩子在她生日的時候給她送上一打紅玫瑰。她不收,扭頭就走。那男孩居然咕冬一聲,當著眾人的面,單膝跪下,以這種在中國人眼裡看來荒唐又可笑的古典西洋儀式,雙手捧著那個包紮得極其精美的玫瑰花球,向她莊嚴求婚。於是她才收下了那束花。後來,也就順理成章地嫁了他 。
結末的告誡是:有人送花,不要隨便拿!得讓 他跪下!
我很覺得好笑,在她面前又不能笑。我輕輕地嘆口氣,說:算了啦,又不是英國女王。
是的,我也不是她那樣的美麗女孩,也沒有不可一世。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是一朵玫瑰,從他的真誠的手裡遞過來,就足夠了。也許,還應該再的真誠的手裡遞過來,就足夠了。也許,還應該再 深深地凝望我一眼吧。
要見面了。心裡跌跌蕩蕩地激動,起起落落地不安。
暗暗地在想,見我的第一眼,他一定會從身後變出一枝玫瑰遞到我面前,這樣,我就可以做我的風乾花,並且很有理由地去陷入相思了。
是的,我只要一朵。我從來就不喜歡一打半打的花,紮成一大束的花看著並不很美,不如單枝的花昂首風中,倒有一種笑向春風第一枝的絕代風華。況且,我若要做風乾花,不可能把所有的花都珍 藏起來,只能挑個一枝兩枝。
那剩下的花怎么辦呢。留,也不能;棄,亦不捨。我又怎么能辜負了它們。
一朵花,是一顆心;一束花,共同分擔著那顆心。所以,一朵對我來說足夠了。就象一生一世一個人。
可是,沒有花,沒有我的玫瑰。
我知道一定有一種火燙又委曲的神情在我看他的目光中蔓延。他低下頭去,笑著說今天加班了, 開車過來都已經來不及。
白了他一眼。不生氣了。在買花與見我之間,當然後者更重要。不能怪他。可是,心裡空落落的 。
第二天,他陪我逛街了。購物中心裡的每家店,我都進去鑽一鑽。他步履沉重地跟在我身邊,臉上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悲壯表情。而我老是蹦蹦跳跳,隔著商店裡的衣服架子,嘻嘻地觀察他的神色。
然後我們走過一家糖果店。花色花樣的朱古力和糖豆,都是我喜歡的東西,所以一定進去看看。那陣子快到復活節了,到處都是兔子鴨子和小蛋蛋。我就在兔子群中穿梭著,觀賞著滿店想吃而又不 大敢吃的甜東西。
繞來繞去,我發現他不在我身後了。四下一看,發現他正蹲在糖果櫃檯的一角,饒有興致地研究著什麼東西。無論看什麼,他總是很專注的樣子。所以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就是他那執著專注的目光,把我捲入了愛河無底的漩渦。
我知道他只會對我有這樣的凝視,也只有我,會抬起我那雙不大也不亮麗,卻十分清澈坦蕩的眼 睛與他相對。
可是,他現在在看什麼呢,那種竊喜的表情,讓我覺得有些奇怪了。
我朝他那兒走過去,走了兩步,停下了。
我看見一簇鮮艷的玫瑰,就擺放在他凝視著的面前。好漂亮的玫瑰啊。每一朵,都是輕輕斂著花瓣,呼之欲出的樣子。是我喜歡的,我從來不喜歡怒放著的花朵,覺得它們太燦爛,所以該不會長久。我一直就喜歡這樣微微顫著的花骨朵兒,因為它 還沒開,讓我覺得它還有明天。
現在他面前的這一簇玫瑰,看上去尤其稚拙而嬌嫩。看清楚了,不是花,是糖,是那種發泡的奶油糖做成的花兒,是專為女孩子的花兒。因為它們是由一整塊的糖做成的,所以沒有細密的花瓣,也沒有扎人的花刺,支撐著糖花朵的,是一支細細長長的綠色的塑膠花莖,莖上有一片心形的葉子,還用粉色的細緞帶拴著一張很小的金色卡片,那一定是專為寫那永遠的三個字用的。而它的大小,好象也僅僅夠寫那三個字。真是很體貼的設計。
※本文作者:◇蓮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