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看起來是那么可愛,那么渾成得沒有雕飾。簡單而明白,可又別樣風情。就象他給我寫過的那些深摯而又平實的信,和我為他寫的那些如低語 般柔情卻又不加修飾的詩。
一縷花香般的微笑從我心底飄起來,我滿含笑意地望著他。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他回過頭來笑一笑。這是我最喜歡看的他的表情。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總是很亮,會有一種光彩,而嘴角有些微微下彎,使他文婉的面龐,無端生 出些山高水長的氣概。
在他望著我笑的時候,我的胸中總是被一種甜 蜜而溫潤的東西漸漸溢滿。
他回過頭去,託了托眼鏡,又仔細地看了一回,從花簇當中抽出一枝來。我早看清了,是幾十枝 當中最鮮艷動人的一枝。
他很快地去收銀機上付了錢,然後朝我走過來。把那枝糖花兒放到我手裡,說:“給你的。”
雖然我早就知道他要這么做了,可是花遞到我手中的那一剎那,我還是莫名地慌亂起來。我低著頭,努著嘴,一溜煙地走到店門外邊去,就好象怕 別人多看我幾眼似的。
我感到心裡有一滴很晶瑩的東西落下來了,滴落在心扉之上,撞得水花四濺。因為心裡是火熱滾燙的,所以一忽兒,這一滴晶瑩便已蒸騰起水霧,將我的整個人,都烘托著冉冉地向上飛升。
而漸漸飛去的很高的天上,便是我長久以來期待著的二十多年來情感歸依的天堂,和對我微微笑 著的,我的夢郎。
他趕上來,對我說:“吃了吧。”
我說不吃,現在不吃。
把那朵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特地找了個盒子來裝它。然後把它帶回去,翻出個細長的玻璃花插,把它插在裡面,放在寫字桌上看了好幾天。
一直覺得他是個沉默而堅韌的人,雖然不乏溫情,但也不覺得他有多么浪漫或熱烈。沒有想到過他會有這么柔情蜜意的表示,而且表示得這么別出 心裁。
是的,他給我一朵玫瑰,而且要我永遠保留它。我咽下它,它就與我的身體,與我的生命同在了。它會隨著我的血脈,走遍我身體和生命的每一個角落,讓我在今生今世,以及或許會有的來生來世來生來世,以及千生萬世,都是冥冥之中的期待,而愛情,則與神與佛與輪迴,與一切的宗教或信仰一樣,是一種信則有,不信則無的自由心證。
我盼,所以我信;我信,所以我愛。
過了些天,天漸漸熱起來。在一個晴朗美麗的黃昏,我輕輕地解開花上的緞帶和玻璃紙,輕輕地放它在嘴裡。奶糖的甜香一下子瀰漫了我的小屋。
然後,打電話告訴他,吃掉了。
我說,在真花與糖花之間,我還是比較喜歡後者。因為我不喜歡嬌柔易謝的美麗,我喜歡真真切 切的甜蜜與溫柔。
是的,他給我的這些甜蜜溫柔的記憶,是我們今生將會相續的理由。至少在我們以後的歲月里,還常常會回味這一朵可以吃可以歌可以夢的玫瑰。愛的表達,在我們這裡有了一種不一樣的僅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方式。以後的每一年,我都會叫他送我這樣的花朵。一年一朵,兩年兩朵......設若有幸,上天給我六十個與他相守的年頭,那么六十枝美麗香甜的玫瑰,定會將滿頭白髮的我,帶回到當年溫暖芬芳的回憶中去,讓一輪甲子之後的我,還會為他的花和他的笑而嗵嗵心跳。那時的我很老了,不可以吃那么多的糖。那就拿去給孫女吃,不曉得她會不會笑我們當年的痴愛,也不知道那時會不會有個少年人,也送她這樣一枝別樣的玫瑰。
※本文作者:◇蓮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