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人物小記之十 四奶奶

 我是一九六九年初認識四奶的。那時的四奶已是快八十歲了,昔日嫩白漂亮的臉已如風乾的肉,醬緊色的皮貼著臉龐骨上,只有乾巴巴多縐的紋記錄著人生的風雨。
牐犓哪碳業姆孔雍茫正屋是座北朝南的瓦房屋。高高的過風脊是用長短不同的瓦組的花型。脊的二頭各有一個獸頭張著嘴,屋檐最頭的一塊瓦上還有花型,呈一桃型的裝飾著一溜屋檐。院子二面各有三間廂房,靠東面的廂房有一間是大門樓。大門有五尺多寬,可以進出牛車。最引我們的注意的不是這些,對於十二三歲的孩子來講,瓦房對我們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四奶的院子裡有一棵大棗樹。這棗樹有年頭了,當時我曾用小胳膊抱過,左手拉不著右手。這樣的粗細的樹如果是別的樹不稀罕,稀罕的這是棗樹。棗樹生長得慢。所以,棗樹木質特別是堅硬。如木匠的刨子胚體最好的材質是棗樹。我曾認真仔細地觀察過,老木匠的刨子紫紅色中加上點黃白色,手摸上去磁光磁光的,如塗有一層油。這棗樹粗而枝葉茂盛,也不知有多少樹枝,大大小小,粗粗細細地把偌大個院子遮著了四分之一。有五分之一的樹枝不甘院子的約束,大膽地伸出院外來了。
牐犝庠媸鶻岬腦奼紉話愕腦娉で掖鄭我們稱之為馬牙棗。春天里,棗樹是發芽最晚的樹種,柳樹楊樹等都枝繁葉茂時,這棗樹才慢悠悠地長出碎碎地葉子。不幾天,這不起眼的葉子中間的就開了一朵朵小米大小的白花,猛一看如棗樹葉子上落上密密小白蟲。棗樹開花後,我們就眼巴巴地幾乎天天去關心這花的結果。我們關心著棗樹,四奶也關心這棵肯幹活的棗樹。棗樹下固定有一個小凳子,四奶幹完力所能及的活後,就柱著拐棍坐在樹下,她坐功好,一坐半天不動窩。快八十歲的人眼睛不花耳朵也不咋聾。一看樹枝亂動,四奶的聲音跟著就到。“是哪些兔娃兒們在害賤我的棗樹,看我不打斷你們的腿。”罵聲後面跟著是四奶顫顫抖抖地,半彎著腰,掂著小腳跑出來。當然這跑也沒有我們走路快。但要是讓他看準了是誰家的娃兒,中午她必三條腿挪動著上門告狀。
牐犓哪躺一兒一女。女兒我們叫六姑,嫁到城裡去了。一年只有過節時和有特殊情況時回娘家來。兒子我們叫大伯,但在我們回老家前就不在了。留下一個孫女一個孫子。四奶總覺得是大娘妨死了大伯,平時想起來,就坐在院子裡指桑罵槐。加上大娘只有三十來歲,風華正勁時,就私底下與同姓的三伯交往,沒有幾個月,大娘留下一兒一女,由大娘變成三娘。二家相距也不過二百米遠近。只是四奶一見面仍是罵,罵得三娘老遠見著四奶就如老鼠見貓般的緊張,饒著圈走路。
牐犔彌斷備舅納舭餃子,韭菜餡的,春天第一薦,大家吃個新鮮。頭鍋餃子二鍋面,四嬸喜笑顏開的端一滿碗餃子過去說:“四娘啊,今天包的韭菜餃子,給你端一碗嘗嘗。”
牐牎拔乙膊幌『蹦薔虜訟冢啥吃頭。你先放桌子上吧。”四奶似乎不為餃子所動。四嬸把餃子放在桌子上。“四娘,剩熱吃,別叫涼了。”
牐牎罷飧鑫抑道。吃幾十年飯了,還叫你交待恁清。”四奶仍忙著她自己的活。
牐牫園輾故保四奶柱著拐棍手裡提著四嬸家的飯碗來到四嬸家裡。四嬸老遠趕緊跑著過來接著碗,笑著問:“味兒咋樣?四娘。”
牐牎罷ρ,不咋樣。做幾十年飯了,還連個鹹甜都掌握不著,鹹成啥了。後晌得喝半天茶。”四奶也不看四嬸的臉慢慢收著笑容,一直勁地說自己的話。
牐犓哪淘謁納裟腦鶴永鎰一會兒,“你們這院子太熱,還是俺院子得勁。”說罷站起來,一步挪四指地往回走。
牐犓哪談兆嘸覆酵,四嬸就翻翻白眼說:“再以後有啥改新的飯也不給你端了。吃了喝了還落不了個好。”
牐犓哪燙見有說話聲站住腳:“你們說的啥呀?”
牐犓納艨此哪膛す頭連忙滿臉堆笑說:“俺們沒有說啥呀。是叫你慢點走。”
牐牎芭叮慢點走,為啥慢點走,恁熱的天,快點回去。”後面老老少少捂著嘴笑。

※本文作者:居仁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