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

暑假對於城市裡的學生來說,是真正意義上的“舒”假,壓抑了一學期的心情,酸累了一學期的骨架,從此可以放鬆,可以舒展,讓所有的一切都縱情奔放,海闊天空(因為那時從學校到社會還沒有颳起“補課”這股熱風)。但農村的學生就有所不同。他們從室內走到了戶外,由腦力勞動轉向了體力勞動,邁出了一個小課堂,邁進了一個大課堂,融入到真正的大自然中。運城地區古稱河東,為華夏文明發祥之地。黃河在這兒轉了個彎,滾滾向東流去,沉積出肥沃厚實的土壤,是我國著名的商品棉基地。棉花基本上是當地農民的主要經濟來源。當人們讚嘆於棉花的雪白軟綿時,有多少人知道它是生長在灰黃污濁的汗水裡和粗糙黝黑的手掌上。烈日越是高照,天氣越是炎熱,棉花就越是需要噴藥(當地俗稱“打藥”),一是緩解旱情(因為地多井少,根本不可能及時灌溉),更主要的是防治因旱而瘋狂增生的紅蜘蛛等害蟲。農民們披星戴月,早出晚歸,整日忙碌在田地里。作為他們的子弟,也自然難以倖免(除去上學時間)。m曾數次聽j說過作為家中老大的她,經常幫父母給棉花噴藥。這種活m也乾過,饒是他男兒剛強,年輕力壯,一晌午下來背上也是紅腫兩條深印兒。他無法想像柔弱的j是如何背著那沉重的藥桶,在密密的棉花地里轉了一來回又一來回。
所以整個暑假m都是在忐忑不安的焦慮和企盼中捱過的。開學那天,m早早就收拾好東西,一吃過午飯,就出了門約上g直奔學校。雨熱同期的溫帶季風氣候使古老而空闊的舜帝廟中學在一個暑假之後變成了一片豐盛的草原。男生宿舍間的空地上長滿了高可沒膝的綠草,灰舊的房屋靜靜地佇立其中,仿佛已作別了幾個世紀。不久f也來了,三個人借來鐵杴,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斬草除根,終於使那片黃土地重見天日。f掏出鑰匙,打開小宿舍門,準備進去歇息一下。剛邁進一隻腳,突然“哎呀”一下,縱身跳了出來。g、m兩人聞聲一看,f的黑鞋白襪藍褲腿上,密密麻麻地趴了一層小東西。“跳蚤!”登時驚叫起來,雞皮頓起,趕忙過去幫f拍打掉。
三人退到馬路上,回想方才情景,不寒而慄。“怎么辦呢?”三人面面相覷。終於g拍了一下手,說道:“有了,咱們來它個火燒連營!”三人從籃球場邊抱來麥秸,先在宿舍門前鋪了一層,f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然後用一片硬紙板向里扇風,g和m則順著火勢往裡面一層層地鋪麥秸,寸寸逼前,步步為營,在一片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聲中一股焦味升起,“安居樂業”了一個月的跳蚤們猝不及防,任憑它“輕功”再好,在這鋪天蓋地的火攻之下,霎時間便灰飛煙滅。三人又趁勢灑了一遍敵敵畏溶液,任它跳蚤生命力如何旺盛,短期內也難以捲土重來。
三人收拾好宿舍,來到教室,已是快上晚自習的時候了。同學們基本上都到齊了,h、e、y都在收拾自己的座位,惟獨不見j。m心中奇怪:她從來都是來得很早的呀!
h看見了三人,互相打了個招呼,然後朝m使了個眼色,便向教室門口走去。h和j關係最好,肯定跟j有關的。m便跟隨h走到教室外面。h拿出一個信封,遞給m,說道:“老四回國中復讀了。這是她要對你說的。”m腦袋“嗡”地一下,愣在了那裡,好半天才木木地接過信封。h嘆了一口氣,轉身回了教室。
南側的高一教室新生還沒有開學,m翻窗跳了進去,坐在課桌上,啟開信封,裡面有兩封信,厚的上面寫著m收,薄的是給他們三人共同的。m頭腦一片空白,手指顫抖著打開那封厚厚的信,j娟秀的字跡便展現在面前——
班長:
提筆寫下這兩個字,淚水已是模糊了雙眼。短短的半年交往,卻要留下永恆一生的記憶。
一個月的暑假,是多么得漫長,又是多么得短暫。我渴望開學,企盼早日見到你,卻又害怕開學,怕這離別的訊息刺痛了你。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坐在距你五里之遙的初三教室里,正默默地念你。
……

※本文作者:韓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