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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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牱鞝倒來,有些涼。小源從家裡給我取回一件她爸爸的毛背心。穿在身上,線衣的長袖露在外,怪怪的,但很暖和。低下頭,我們繼續掰苞谷。苞谷稈是割倒的,向前望去,伏地長長的一溜,斷續相間。這塊地不寬,但很長,從地畈這邊往對面看,看不到頭,黃和綠斑駁有致。四周除了小塊秋蘿蔔地,葉色青翠,其餘仍是大片大片的苞谷,禾稈清拔。有風的時候,枝葉搖擺摩挲,聲響如濤。而人語聲被掩蓋,映襯出周圍更深的寂靜。
牐牥片的外層殘損,裡層光潔柔軟,如蓮花花苞,綠色一層層打開,至底層盡白,摘去頭頂暗褐的纓子,穗棒就落至掌中。我們摘完一堆禾稈,往前換另一堆,這樣走走停停,直到農地盡處。掰下的苞谷黃燦燦的,泛著濕氣和光澤,就像新打制出的精美飾品,隨手一顆顆扔至地溝。於是每一堆摘完的禾稈邊都有一堆苞谷,沿地溝延伸排列。
牐犖頤親芄參迦耍老陳、老陳的妻子小源、小源爸、小源的小妹,加上我。我和老陳是同學,故鄉離這兒很遠,在外省,讀書和工作都在附近城裡。小源是本地姑娘,家就在這兒的鄉村。人多乾起活來就快,不時說說話,間或笑語,時間在寂默中流逝。當我們掰完最後一棵稈子,一顆苞谷,心頭輕鬆溫暖,勞動的結束讓人感到快慰。而收割後的土地裸露荒涼,繁華落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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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犈3凳切≡窗職執喲謇鎝櫪吹摹<菰的是個老漢,四方臉,胡茬花白。他諳熟車子和牛的脾性,就像熟悉四季農事,一邊吆喝著一邊將牛車驅趕到地里,並沿地溝邊的空處往前拉。看得出他是個好把式。車停下來,我們俯身撿拾苞谷穗子,用竹籃裝好往車斗里倒,如果離得近,就隨手扔去,或者捧在手上走近紛紛拋擲,如拋擲礦石。裝完了一段,車拉下去,再裝另一段。不久,牛車沿地溝拉至另一頭。苞谷裝了滿滿一車,像裝滿一車黃金,而我們尾隨其後,隨著滾動的車輪緩緩往村里走。
秋天,土地遼闊,色彩斑斕,渺如煙海,事物延伸至天邊,仿佛鋪開一塊塊毯氈和織錦。風緩緩吹過來,如同流水。老漢顯得寡言沉悶,我看出他在想自己的事,但是我不能懂。那頭牛發出喘息和哞叫,不時扭過頭來偷吃路邊的野草或苞谷葉。於是車把式手中的鞭子揚起,發出顫響,鞭子甩閃重急,卻並沒有擊在牛背,夾雜吆喝。我和老陳攀至車斗。牛車隨路面的不平左右搖擺,我們也跟著一起搖擺。牛鈴聲清脆,在鄉間土徑上灑一路音符。其時天色將暮,天空冷藍,有幾塊地方鋪著黑色雲朵,被陽光照射後露出烏金般的鑲邊,好像要下雨了。土地顯得異常靜謐。
牐犈3道肟地肩,上到村邊寬路,然後拐進坑窪不平的村道。村道散鋪碎石,兩邊壘築瓦房。牛車拉進右手邊的一家院子。院牆用磚石砌成,外植垂柳,中間設一柴扉,牆外有曲折小徑通至房舍前。我們將苞谷卸在小源家的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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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牫醞暉矸梗小源打算留了下來,再住一天,我和老陳回去。我們沿院牆邊的小徑出來,循村道往前走。小源一家人送我們至院前那株柳樹下。天色漸暗,西天的雲彩露出最後一抹晚霞,猶如滑進水中的火焰,微弱欲熄。夜色正迅速上升。山的高度容易讓人想到天空高遠,在山之巔,若在平原腹地,地勢平坦,四周沒有屏障物,天空低墜,仿佛與腳下的土地重合,給人的感覺觸手可摸,抑或就在頭頂,距離近在咫尺。雲很黑,如巨大的圍幕墜在天邊,拉成長長的一條,頂頭煙狀波涌,雲腳沉入泥土,凝重而峻拔,渾然無跡。從這兒眺望,顏色深濃有致,猶如起伏的遠山。
牐犖頤且槐呋贗芬槐咄東走。由於第一次到這兒,環境不熟,忘了地處平原。我以為那是山,便指著遠處西天那塊雲幕說:“那是山吧?”這時候,我們剛剛離開那株柳樹,距小源一家人還很近。人的身影在昏暗裡若隱若顯。小源告訴我說不是。但我們都覺得那片雲巍峨奇壯。“是山,往那邊走能到山腳。”小源爸爸說。說完大家一哄而起,驟笑起來。小源的媽媽和大妹也在,她的媽媽拄根木棍。老陳讓他們回去,然後我們回過頭,繼續往前走,踅過村道,轉上村邊土徑。那片雲很快淹沒在夜色里,看不清,而剩下的石青的天空沒有夜遊的鳥飛過,星子漸漸露出,閃爍。

※本文作者:耳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