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焦慮

牐犖業畝潦榫歷常常引起人們的感嘆,一則因為過程曲折,由國中而中專,由中專而高中再到大學;二則由於父親多年染病且年紀大,支持我讀書的是我的三位兄長。為了讀書,大哥帶著我跑遍了前門後門,送出了不少的土產特產。然而當廢寢忘食日以繼夜地刻苦終於考出一個大學又要考一個研究生時,我問大哥考什麼專業,他卻毫不遲疑地說想考什麼就考什麼,即使古代漢語也可以。我感到有些困惑,古代漢語是一個注定清貧的專業,連我自己都有些彷徨,讀書雖說不能只為好賺錢多賺錢但也不能眼看著受窮吧。古往今來都講“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

牐犘磯噯碩繼盅嶗先說倪脒叮喋喋不休,沒完沒了,以為每個人都需要他的經歷。也許正因為我們還沒有意識到這種必要,所以必須填鴨式的持之以恆地嘮叨。或者曾經有過這樣一段時間,人類的記憶力不好或者一些東西太複雜,不經過長久的說教就不能領悟,必須由長輩反覆的講,講厭了聽眾,講到聽眾成了講述者。這,成了人類文化演進的一種經典模式。

牐犖宜知道的我這個家族的男人,在我父親之前的,沒有一個活過了60歲。我的爺爺35歲去世,爺爺的哥哥38歲去世。關於家族的訊息就由於這些早逝顯出了傳承的艱難與曲折。爺爺有2個妹妹,小的在20歲時去世,大的嫁到了一個長壽之家,她成了爺爺那一輩中碩果僅存者了。她看到了曾祖父的去世,祖父的去世以至父親的去世。她到娘家很勤,過去每年三五次,現在年逾八旬,依然每年揀天氣好的時候到娘家住上三五天。
牐犓也許是最會嘮叨的人了,而且這幾年因為失聰,看口形辨析講話者的意思畢竟力有不逮,於是所有熟悉她的人都說:“只有她說的。”表達了一種敬而遠之的心態。
牐牬蛹且淠:的年代到現在,我記得她的話題永遠是過去:過去年荒世飢,過去強盜橫行,過去先輩艱難渡日以及這個家庭曾有過的遠年的輝煌。

牐牴去正月十五“吃清明(就是做好的飯菜,主要是十幾斤紅燒肉)”,還要給20多里外的田莊送。派去送“清明”的人凌晨出發,下午就回來了,問他送到了沒有,說送到了。問他田莊裡的情況,他訕笑著答不出來。原來他們送到半路寡婦橋時,就自己吃了回來。
牐犚爺的奶奶是在另外一家莊子裡去世的,在那裡停了3年的棺。那個時候家道已經中落了,為了挽回頹勢,人們格外關注這次喪事,期望地下的親人在冥冥中能保佑自己。爺爺的哥哥對曾祖母說:“我已經找了一塊比較好的地,不趕緊下葬恐怕被人搶先用了。”過去有一種人,專門外漢找地,之後就把個停放多年的靈柩埋下去,先下手為強。終於,2伙神仙(抬棺的人,一夥8個,俗稱“神仙”)把故世的親人抬回來下葬了,入土為安。請的風水先生是我奶奶家的親戚。他給找的一塊風水寶地。落葬之後,風水先生詭秘地對曾祖母說:“這地發二房。”(我爺爺排行為二。)於是爺爺的兩個兄弟都沒有子息。曾祖父那輩男丁不旺,爺爺和他的哥哥又相繼早逝,老三被抓了壯丁。正月初四宗族集會,沒有男丁,只好叫姑父去參加。姑父特別老實,曾祖母就交待他,到了吳塘,有人在門口接行李,你只要說:“東溪位祥照公,就會安排你的座席的。”

牐犜來吃“清明”的時候,女孩子,出嫁的女兒都可以回家參加清明掃墓,村裡有專門的田產“清明田租”來招待,買米買菜買肉,還有銅錢發。在各家墳地集中的地方,男人們到山上去掃墓,大祭,女人們則在山腳下等,等到爆竹響過,男人們下山了,專人給每一位在場的女人一人一文錢。
牐牎拔夷悄14歲,我對媽媽說‘今年這一文錢我不給你了,我要買綁腳’,”“我那時候剛好在纏腳。”她補充說。

牐犖銥梢鄖宄地描繪一幅圖畫:一個身材不高,面目清癯,滿頭白髮的老太太在山路上走著,小腳輕觸著熟悉的泥土,無聲無息,像考古人輕輕地敲擊文物,害怕打碎一個久遠的夢,一個久遠的傳承的渴望,一個曾有2處田莊的家族,一個持續了一百多年的夢想。這個根源於古舊迷信的信念,無法信心十足只能小心翼翼的默然而又堅韌的追求,在這條山路上迂迴盤鏇了60個春秋,永不老去。世界是這樣的寧謐,深邃,神秘,是什麼東西在左右我們。一個見證了一家6代的滄桑老者,一定被這個問題糾纏已久。

※本文作者: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