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不相逢

牐犖依顯對兜馗俠矗這地方小,卻也算得是故地。我認識這裡的一些人,這裡的一些人也識得我。這期間會發生小小的偏差,譬如我的一位同學,說的是一些舊年舊事情舊人物,我卻愣怔了半天接不上茬;說起來,時間已經過了是如此久遠,似乎我已經與這裡半點關係都沒有,被人生拉硬拽了來,心情里還有絲絲毫毫的不情願。在這不情願里我並不能流露出內心裡的半點真實,我只好對著同學微微地笑,他被笑得越發氣憤,想要指責我了,又被我避開。我看見眼前一處高地上有果樹蔬菜和已經敗落的花兒,看見能夠叫上名來的老師和朋友都在我的前面走動,這期間還有人來叫了我去見某一個人,我簡單招呼了我的國中同學就離開,留下一些事情,在我的眼睛裡晃來晃去。這地方是山下的一個小莊園,被人辟了做接待用,條件簡陋,卻臨近了旅遊區和高速公路,所以不能說是偏僻了。我早起已經趕了老遠的路,看到這裡的一個桌子和一棵核桃樹,才覺得目的地終於是到了。但事情才剛剛開始。選舉才剛剛開始。
牐犖醫去時聽到有人念起我的名字。我挪動桌椅時帶起了一片響聲。這裡好多人都朝我這邊看過來。這情景叫我覺得尷尬異常。我希望能夠儘快找到一個座位坐下來。我不能在這樣的時空里持續太久。然後就有一個曾經的同事向我點頭、打招呼。我看到,他的半禿的頭頂邊緣都是白頭髮。我驚異於這樣的事實:似乎是在剎那之間,他的頭髮全白了。又似乎我還沒有走,一切都和五年前,九年前並無大的不同。我向他致以簡單的問候,我仍然像從前一樣,對他,以老師相稱。他年長我不到十歲,或者七歲,或者八歲。我們周圍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樣子,三十多歲,四十多,正襟危坐於桌前。手裡拿著筆,神情肅穆,在聆聽會議主持人的說話。他說的是一件新事情。這裡要選舉一個市級作家協會的新班子。今天所有到會的人,都是文學愛好者,在主席台前,稍下側,坐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關於他們的身份,或許是人所共知的,或許他們的知名度尚且不足以達到這一步。在我所注意到的小小的局部,他們也會交頭接耳,只是偶然性的,不會被人視作對會議的不恭。在有人剛剛注意到這一點小動作的片刻,他們行為上出的這一點小差,已經結束了。
牐犎歡我一直在走神。我所看到的人,我記得的人,都是一副老面孔。我走了多少年,他們都是一副老面孔,除了我的同事新增加的白頭髮,我對這裡所有的人,都保持了一個陳舊的記憶。我能夠這樣回憶的時候,心裡頭就湧上來時光流逝的憂傷。可這樣的一個時刻,大家都已經抬起頭來,神情愈加專注地盯著正前方:莊嚴的時刻到了。主持人念起更多人的名字,是一個候選名單:主席、副主席、委員,好像是十幾位,又好像是幾十位。有許多人在這個聲音里找到自己,更多的人沒有。服務員進來了,從前往後,挨個兒往桌子上的杯子裡倒茶水。這情形與記憶里的並無絲毫不同,然而我不參加這樣的會議已久。旁邊有一位電視台的朋友是認識的,只是這個認識停留在三年前。他轉過頭來,問我:剛趕來?我點點頭:太緊張了,會議快結束了吧?可不是,我的話音剛落,這個會議已經將要進行最後一項議程。關於市作協主席和副主席的選舉已經正式開始。
牐牬虬緄閩麗的小姐開始向投票人分發選票。粉紅色的紙張,平鋪在桌面上。好了,現在可以投票了:若同意,在候選人姓名下方劃“○”,若是不同意,那就什麼都不填。若是有新的人選,則需要在下方寫上新人選的名字。我用了一段時間才在選票上劃完了“○”,毫無疑問,我的這項工作進行得太慢了,直到主持人過來催促,我才走出去,把選票投放到選票箱中。這時候,整個會議就要結束了。選舉結果就要揭曉。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一個主席、八名副主席人選都將獲得通過。這個時候,我轉過頭去,尋找我的一位老師、一位朋友。我的朋友被我找到了,他坐在另一側的椅子上,沖我微微點頭。我的老師,卻似乎沒有來。她的愛人身患癌症,已經三年了。我卻還找到了另一位老師,他像以往一樣,微微傾了頭,在聽人說話。他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在聽人說話。他是這個協會的主席人選。

※本文作者:閆文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