牐牬鈾家到鎮上有八華里,這條路我兒時讀書時每天要走兩個來回,路上有一處叫桃樹彎的荒冢,暴雨過後,被雨沖刷過的墳塋就會裸露出腐朽的棺木和森森白骨。特別是陰天經過那裡,心裡總有點發毛,所以我總是和根發相約同行。這條路雖然我已經有近四十年沒走了,但在我的記憶里且依然是那么清晰。
牐牥晚根發的車來了,是一輛黑色奧迪,開車的是他的兒子。車平穩的行駛在寬闊的水泥馬路上,車窗外搖曳多姿的行道樹在路燈映照下,閃射出斑駁陸離的光點。透過夜色,遠處村落星星點點的燈火組成一個光圈,我們的車就是這個光圈的圓心。難道這就是我久違的故鄉?我的故鄉有這么美嗎,我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
牐牫禱郝的拐上了一條小路,“進村了,”根發說,我從回憶中被驚醒,過去要一個小時的路程,現在只幾分鐘就到了。車停在一座三面環水綠樹掩隱的二層小樓前,我們進了屋,屋裡陳設很簡單,典型的上世紀末蘇南農家小院的布置。牆上掛的是用十塊錢就能在新華書店買到的兩邊配有對聯的中堂畫,畫下是一張天然幾和配有四張琴凳的八仙桌。有人來訪,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沏上一壺茶,就能聊上幾個小時,既是會議桌又是餐桌,確是一大特色。但我總覺得這種簡陋和他的奧迪不很相配,他應該有能力興建更豪華的住宅。隨後根發領我進了他二摟的書房,靠壁是一張雙人沙發,對面是兩架書櫥,依然顯得簡陋,只有窗下的電腦桌還算有點現代氣息。令人注目的倒是牆上用紅木鑲嵌的條幅,上書:“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這語句似乎出於論語,但我想只有國小文化的根發掛這個條幅是否是為了顯示自己有錢之後的儒雅,有點作秀的意思。根發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說:上世紀末鎮政府組織部分企業領導進修,我在華東師大培訓了半年,一次課上老師講:“賺錢不應是企業家的唯一目的,企業家應將社會責任當作第一要務。孔子說:‘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你們的道就是社會責任。你們謀求的應當是社會給於你們的責任,而不是自己的衣食;你們要擔心的是有沒有擔起社會的責任,而不是擔心你們是否會貧困。”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就請人把它寫了下來,裝裱後一直掛在這裡。其實我父親在世時也是這樣叮囑我的。他說我們村很窮,沒有多少人受過正規教育,但我村的沈老先生卻用蓋祠堂的錢在鎮上辦起了地方上第一所洋學堂,那是我們村的榮耀。現在的校舍年久失修,已經很破舊了,我們有責任修復它,這也是在繼承我村的傳統。於是我為鎮上中學的重建捐資三百萬,算是盡了一點社會責任,圓了老父的遺願吧。椿庭樓是凌博中學的根,我保留了它,也是給你們這些老博中的遊子留了一點念想。
牐犕矸購笪乙回鎮上,因為明天我和幾個老同學相約,要去看望已年屆九十的老師。臨別時根發拿出了一個錦盒,說是去年他隨省外貿團去德國考察時特地帶回來要送給我的。我已經猜出裡面的東西了,打開一看,是一套精美的餐具,他拿出其中的叉,指著上面的銘文:made in german,我們相視而笑。他說這是父親的遺願,父親說他那把叉不是德國貨,也不是陳毅送的,他不好意思送給你,但他答應過,要送你一把德國造的叉,要我幫他了了這個心愿。這使我想起季扎掛劍的故事:季扎出使徐國,徐君心慕其劍,不好意思明說,但季扎已經明白,心想我還要出使別的國家,待回來時再送給他吧。等到季扎出使回程再經過徐國時,徐君已死。季扎要把劍留下,他的隨從說,徐君已死,你的劍留給誰呢,況且你也沒有親口答應他呀。季扎說,但我在心裡已經答應他了,我豈能因為他的死而違背自己心中的承諾呢,於是把劍掛在了徐君的墳上。季扎是我們常州的開埠祖師,史稱延陵季子,他的這個故事,一直被譽為承諾守信的典範。它說明了一個活著的人仍然守著對已死的人的承諾。而沈九則體現了一個死去的人用遺囑來守著對活著的人的承諾。沈九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他不可能象延陵季子那樣流芳千古,但這不正好說明承諾守信這一良好的道德品質已經成植入人心了嗎?但願它能夠發揚廣大,成為人人自覺遵守的行為規範。
故事很簡單,一個善意的謊言,但卻體現了一個死去的人用遺囑來守著對活著的人的承諾。承諾守信這一良好的道德品質在今天也一樣的讓人敬佩!
※本文作者:南山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