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三河

牐牰怨耪蛉河的記憶,如楓葉一樣,在春天里綠,夏天里飛,秋日裡紅,冬日裡藏。每一片葉子都是一枚窖藏的書籤,壓在心底,時間長了,日子濃了,一片一片浸透了歲月的幽香。時常翻它出來,彈去歲月煙塵,放在鼻前,深深吮吸,心底湧起別樣的快慰。每年去廬江老家,都要經過古鎮三河。一年至少一個來回,算起來,17年間,穿行三河已經不下四十次了。走過的是一樣的空間,度過的是不一樣的日子。說來慚愧,真正走下車,把雙腳踏踏實實地踩在三河古鎮上的時間,還真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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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牰時隨母親探望三河南邊同大鄉的二嬸,在我堂姐家呆過一段時日。當年,二伯餓死後,堂姐五兄妹便隨我二嬸遠嫁到三河。杭埠河邊是魚米之鄉,那年來的時候正是春天,淅淅瀝的春雨過後,河水掰開了思念的決口,一個勁兒地上漲。跟著我的侄甥盪起漁船,撐開網,穿著褲衩上下搜尋,捕獲了不少大魚小蝦。一夜春雨,一夜豐收。魚兒跟著水兒流,每一個田埂邊的流水口,有嘩嘩的水流勾引,就不怕各色各樣的魚蝦不來嬉水。晚飯前把魚籠靠在水口,壓上土塊,來日一早,我們端起魚籠,笑呵呵地收穫大地母親的慷慨賜予。大半籠魚蝦鮮活靈動,我們喜悅的心情無以言表。臨走之前,外甥挽著我的胳膊,到河對岸的三河鎮看了一場“倒七戲”。只可惜,我那時還聽不懂它的歌詞,唱的大約是一位老先生幫什麼人討學錢的故事,看周圍的觀眾聽得入迷,不時大笑鼓掌,我也跟著拍起了手。
牐犖腋咧斜弦檔氖焙潁從縣城又來過堂姐家。早些年,堂姐奉我母親之命,忙著為我物色相伴終生的女人。母親因為家窮,怕我年齡大了還娶不起媳婦,不管是近鄰遠親,抓住就與他們說事,讓大家幫我物色一個女人,要求也不高,只要人品好,能傳宗接代就行。接到堂姐捎信之後,我在高三畢業的暑假來到堂姐家。這一次不是來瞧媳婦長個啥樣,而是來復命的,我考取了大學,就沒有心思急著找媳婦了。堂姐知道我有了出息,笑得嘴都合不攏,一連天逢人便說,我娘家也出了人啦,我老爺(指我父親,我父親排行老么,鄉下人習慣稱為老爺)家的大兒子考上大學了!高興之餘,她更想成全我的好事。在我面前,把河對岸的柳姓女子說得天花亂墜,意味她心靈手巧,長得如花似月,生拉硬拽著我,非要去見個面。那是我第一次相親。擺渡過了河,穿過望月橋,轉過七拐八彎的青石古街道,在一戶門楣上寫有“依柳扶風”牌扁的人家停下。那個戴眼鏡的先生和靄地看著我,他問一句,我答一句。不記得我說過什麼話。那個柳姓女孩前來給我們倒過一杯茶,可我連正眼也不敢抬一下,根本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有緣的三河,無緣的愛情。我不知道,我穿的那件似部隊戰士穿的黃色短袖上衣,襯托著一個剛剛露出毛絨絨鬍鬚的少男,有沒有給那個年輕女子留下過哪怕一丁點的印象?
牐犓哪旰蟠笱П弦擔我分配到省城合肥工作。沒想到還能與三河那么近地依傍。四十公里的路,跟我少時從家裡到同大鄉的路差不多遠。那時步行,需要起個大早,一天不停地趕路,天黑透了還趕不到;現在有車,方便多了,個把小時就能到。每年回老家過大年,穿過三河鎮,記憶的碎片會不時浮起來。
牐牼駝庋來來回回。可我一直沒有下車。我就在車窗向外張望,希望看到那個穿著白格子衫的女孩。有一回汽車拋錨,我受不了車內窒悶的氣味,下去轉了一會,也想尋覓一下當年的足跡。一樣的青磚瓦牆,一樣的九曲巷道,只是搜遍記憶的每一個角落,當年的道路已經不復憶起了。
牐牨任倚∫凰甑牧姓女孩啊,你該嫁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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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犠ǔ湯慈河是1991年。豐樂河、杭埠河與流貫鎮內的小南河,這三河的經脈,因突如其來的大水,泄之不及,導致豐樂河新圩大堤於1991年7月11日16時17分潰決,古鎮三河頓遭滅頂之災。今天,在三河鎮的入口處,人們會看到一座8米高的人字形紀念碑,“人民的豐碑”五個大字鐫刻著那一段三河人與天抗爭的悲壯歷史。我26號來的時候,三河仍然一片汪洋。幾處電桿,幾株樹梢,幾棟樓頂,幾隻水鳥,在水面上懸浮著。我們乘著小舟在三河鎮的頭頂上巡視著汪洋瓷肆的洪水。凝止的洪水,浸泡著曾經古老的文脈,鑽心的痛不時湧起。

※本文作者:天淡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