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里的月光

我對月光的痴情比對酒的痴情深得多。
兒時,月光在搖籃里縈繞,在母親的針線里穿行;年少時,月光在田園間和水塘里蕩漾,在旅途和異鄉中奔波闖蕩。而今,月光已被我的歲月釀成了一壺老酒,陪我暢遊四方。我不勝酒力,單因酒而醉的時候很少。獨與月光相伴,品一回,就醉一回。年輪每增一道,酒杯就大一圈,承載的月光也就多一片。感受不同時期不同地方的月光,就像感受不同滋味的酒一樣。真的,只要月光斟滿酒杯,酒杯就會成為月光的故鄉。
酒一熱,我的月光就溫得很暖。我對月光與其說是情有獨鍾,還不如說月光對我有著格外的呵護。這種呵護,是一種心靈上的慰寂,更是靈魂深處的欣賞。月光是清澈的,清澈得毫不掩飾自己的鋒芒;月光是燦爛的,每一次與她不期而遇,我都能領略到她特有的輝煌。若貧若富、若圓若缺,月光隨時都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毫無保留地揮灑成歌一曲、詩一行。北嶺南山,東河西川、田疇水窪,天圓地方,無論是大城小市,還是異地他鄉,她都映照得一視同仁、一如既往。她是那樣地坦然,那樣地悠長。縱然世界冷漠如霜,我的月光都會鎮定自若,如菊綻放。
品嘗月光和飲酒一樣。大凡有酒的地方,相伴的總會有一片月光。“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一旦與酒結緣,月光就會產生出千古絕唱。月光的形狀如風似雲,月光的味道四溢飄香。沒有誰不對月光產生眷戀的,只是眷戀的程度不一罷了。“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月光在古詩里,月光更在酒杯中。在月光下行走,情調不一,感覺不一。忽而,月光如水,腳下晃動成一片沙漠;忽而,月光飄舞,年華卻早已在飛逝中改變了模樣。月光在窗前,也在旅途上。縱然是古道西風瘦馬,我心中那片月光依然會潺潺流淌。
古人獨飲小樓,而我獨愛月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旦酒與月光結盟,黯淡的詞句都會發出耀眼的光芒。我見過老翁,在月光中流連忘返,也見過少女在月光中痴迷遐想。抑或是月光離不開我們,或我們真的難捨那片月光。“清迥江城月,流光萬里同。”登泰山絕頂,月光助我攀援的心皎潔浩蕩;行舟於長江,月光使我起伏的夢纏綿悠長。月光是雲梯,月光是白帆,月光更是讓我望穿酒杯里那絲醉意迷濛的希望。當月光肆意揮灑時,杯中的酒又怎會獨自納涼?
其實,最長久的月光在心中。月光下的海誓山盟不會持久,月光中的真情卻會地久天長。月光里,記憶不會離得太遠,思緒也不會糾葛太多。我試圖在月光下編織一簾雨幕,讓月光與細雨縱橫於心裡,讓感情的激流在月光中洶湧碰撞。當我淚眼漣漣時,我渴望的只有月光,是月光教會了我如何把愛來歌唱。我感受月光好似在沐浴一樣,她讓我放慢了腳步,更放鬆了贅人的遐想;我感受月光,就像感受我心中暗戀已久的姑娘。我知道,只要真誠地面對月光,月光就不會散亂,就會回報於我彌留不散的幽香。
一方歌謠有一方歌謠的陶醉,一方月光有一方月光的憂傷。每一次聽《城裡的月光》,每一次的月光都大不一樣。我輕聲哼唱著月光,任憑月光把我引領到任何地方。我知道,我只是行走的歌者,不是醉臥的俠客。心裡有月光,歌兒就會和月光一樣,隨風起伏,伴夢飄蕩。倘若城市是我軀體遊牧的場所,月光就是我精神放逐的地方。
月光流進酒杯,酒杯也會沉醉。月光是一種境界,她睿智豁達,情深意長;月光是一種財富,她清新自然、恩澤蒼茫。在月光的輝映下,還有什麼凡塵雜念不可以拋棄?還有什麼俗事愁緒不可以遺忘?只要酒杯里有月光,我就不會沉淪;只要月光常駐,我心就不會衰老。月光蔓延得越遠,我的心智與靈魂升華得就越高。心有多寬,我的月光就有多亮。
心放飛在酒杯,我就化為了月光。

2007年5月22-23日於林城

※本文作者:小雨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