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安徽懷寧人,畢業於安徽師範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碩士。出版作品集《九十年代實驗室》等5種。
詩 觀:詩是寫出來的,她需要技術和詞語的建構力量。詩又不是寫出來的,她是宇宙的大詩與詩人個體經驗和胸襟的天然合一。
■一個自甘熄滅的人
他不說飛蛾撲火。而說:火撲飛蛾。
他就是那一朵火,像時間的
一份靜止的彩禮。身體內的那一座華屋,自己焚毀著自己。
他探首深井裡的水,照一照自己的面影。
他從一場大雪中提煉春詞,試一試早已閒置的琴弦。
一聲感嘆在人群中,泥牛入海。
棄文經商。如夢的華屋,在金色的海灘上。
火與冰。冰里的火。火里的冰。在肉體與靈魂之間,他品嘗著火與凍的盛宴。
■友人贈畫
一個人的褲管上沾著泥巴,燕子從屋檐的巢里飛了出去--
泄露了:春天。
在到處是嘴的甦醒的季節里,奪回自己的鋼琴。密封我的鍵盤吧,讓人群的散點和燕子的弧線,一起歸於沉默,我要用一個春天供養另一個春天,像兩面半明半暗的鏡子:
相互照耀。
……演奏:響起來了--秋天,金色的出口。
■花
一天,不小心,讓花盆裡的鮮花從五樓掉下去了,我沒去理會她。幾天后,突然,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見她又在地上蓬勃地開著,開著,我滿心歡喜,卻再也不能對小區物業管理者說::“這是我的花!”
■早晨的抒情
濁黃的月亮沉沒於遠方的小村落。誰的孤掌捏碎了一團群星。早起鍛鍊的人,慢跑的腳步像一把刀,切割著時間的利潤。
昨夜的夢,將我送上大街。一陣風,隨時從宇宙的深處泄出來,我像風箏。像出逃的原子,尋找天地間的縫隙。
看到昨夜的女友是妖精,嬰兒是叫醒了的小獸,嚎啕的寡婦像向日葵,和旭日的顏料。
我丟失了自己的肉體,一間貧瘠的小屋,可是這個世界:依然是我的多彩的日記。
遺棄過你的,你必將它遺棄!像重新面對一張白紙。
早晨呀,像一支朦朧曲:自己生產自己。
突然聽到街頭巷尾的議論:“一位好官咋會嗆死在情婦的懷裡”,才聞到早點攤上──
腐敗的香味,宣告新的一天的開始。
■深夜裡一輛警車划過大富豪小區
“有錢人怎么啦,還不是一樣的荒涼!”
“有錢人的錢多一些,窮人的夢還多一些呢。”
春天的牛羊跑丟了。一個兩手空空的牧人潛入此地,推開星光的豐盛的晚宴,忙於撿拾——
夢幻三斤。愛情八兩。善良半斤。驚惶一擔。……逃避了一個時代的重量:混水摸魚。
其實他只是好奇。其實,他像一隻一身玄黑的鳥,豎起了耳朵,喊著自己的名字,開始了半流浪。
比月光白,比夜色黑:金錢,是一口深深的井,深埋著,隱藏著,失蹤著,被五光十色塗抹著,……可是我,伴著警笛聲一夜失眠,在想如何將自己有點遲疑的心塞滿白蝴蝶一樣的月光?
■算啦,算啦
這是一片沒有根據的綠色。形影不離的春天,讓她腐朽:別再跟蹤。
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愛情。紅男綠女的掙扎,讓它繼續:一條直線。
這是一具多餘的肉體。面臨深淵的刺激,讓它蓬勃:被上帝收養。
……西風頌。吹倒大片城市的時候,我在小村莊的一個雨天裡看婦女繡花:輕描淡寫。
夢幻般,七彩光組成的黎明,往往下落不明。
七點鐘:清醒。
八點鐘:出發。
我將自己的雙手洗得乾乾淨淨,不用淚水,僅用露水。或許,我只是一片沾著露水的草葉。
■他是被迫的
把一棵白菜拉成河流那樣長,抒情的波浪依然填不飽他。
細小的柴火點燃了一個冬季,還是在別人的目光里取暖。
“太遠了!”
“太亮了!”
“太艷了!”
像一隻螞蚱纏住一根枯藤,等待另一隻螞蚱的到來。緩緩地,攀爬。
他再也不能忍受:陽光的持續的力量。
■四 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