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拓的詩


楊拓(1971—), 生於黑龍江省訥河。1992年遷居邊境城市綏芬河。1995年與詩人楊勇創辦大型民刊《東北亞》。現居北京。一場雪就這樣落下來 有人敲門 雪使大地白茫茫一片  伊茲拉—龐德站在 格羅捷闊沃浮光


一場雪就這樣落下來


說 還是不說 雪
都會落下來 尤其在
北方 你的一場夢境裡
相互追逐著 一代代
忘記著 似乎這才是我們的責任

城裡的雪孕育更多的機會
來來往往的機動車
改變著速度 雪的物理變化
映照著車身與他人的臉
只有在生活中扭曲
對生活才能有更多的理解
就象這被反覆輾壓的雪
石板一樣立起來 如碑
行人的你不能不抬頭望一望
然後低頭 想起著什麼

那年在鄉下 也是在一場
這樣的雪中 馬拉著爬犁
鄰居小王走了一夜 也未能
走出這樣的一場大雪
愈走愈白的道路中
小王的四肢卻走成了黑色
十多年啦這樣的記憶
只有在北方才能更加深刻
似乎只有在北方 這樣的
記憶才能誕生
說 還是不說 這場雪
就這樣落下來了 讓我想到了
鄉村或者鄉村以外的事物
是否還會有這樣類似的事情發生
緣於這場雪


有人敲門


那敲門的人總是在午夜擂響四壁
空空的聲音瞎掉一百雙眼睛
敲門的人在門裡
一百顆心房太陽下閃光
那隻土拔鼠它一眨眼睛
春天就綠到了牆角
金屬抖落的四肢
日子銹在門檻上

敲門的人比黑暗更黑
它一擂響靜謐
我們總能聽到死亡的尖叫
有人從五樓步下眩樓


雪使大地白茫茫一片


雪使大地白茫茫一片
神經元似的榆樹
我看見一棵
我又看見一棵
我看見了數百棵
甚至更多

一輛紅色的大客車
從它們中間穿過


 伊茲拉—龐德站在
詹姆斯—喬伊斯幕前


一九六七年詩人伊茲拉—龐德站在
瑞士蘇黎世的詹姆斯—喬伊斯墓前
似乎在自言自語,或者
什麼也未說。插入衣兜的左手
一次次伸進又抽出,懶散的下午
在無言的松樹蔭下閃爍。一隻蜻蜓
也躲向了遠方,蟈蟈收起了長號
綠色匆匆抵向另一個春天。太多的光芒
我們都看不見什麼,你寫著日記
你曾在給我的一封信中說∶
“哥們兒(用不著親愛的),我想念你。”
然後,你彎起了左臂,目光投向我。這樣
就一直這樣,直到你在我的目光中消失
是什麼在你的雙耳間響起?
我們何時還相聚?我們恭候你的邀請
老夥計,關於文學,我們還能說些什麼?
看來沒有機會了,你和我一樣
無論是你的《尤利西斯》還是我的《詩章》
也許,可能、差不多、大概吧
(儘管我不喜歡這含含糊糊的漢語虛詞)
相信一百年後我們的孩子
就象那二郎腿上的油光發亮的皮鞋
而今我拄起了手杖,太多的遺忘
我總是想起你,想起檯燈
你的視鏡,你視鏡後的一雙眼睛
整個白天我們都看不見你
面對夜晚,我更喜歡白天裡睡覺,象貓頭鷹
讓早晨從中午開始,讓堅定的意志
從我的血液里噴出。喔,那一個個日子
來了又走了走過又來了
讓我們一遍遍地在大象中看清
你將依然會發現我與你肩並著肩
雖然煩惱的小花還在一朵朵盛開
在巴黎抑或別的什麼地方


格羅捷闊沃浮光


車站的廣場 流火在蒸餾
脊前與額頭的汗水 忘記了流向
餐飽了紙屑酒瓶的垃圾箱靜候
你的再一次光臨
你的再一次光臨意味著什麼?
奔跑的太陽拾回昨夜丟失的影子
是誰的目光 不聲不響地發芽
大搖大擺的鴿子穿梭於嬉戲中的狗群

白楊樹下的冷蔭
河東的穀子搖身三變 肉色的麵包
河西的坦克駛進了廢鐵收購場
木製天橋在時光的顫悠中變薄
它的下面就是火車賓士的吼叫

左側 雨水涮過的大街 板制小屋
敞開的哥德式視窗 歌曲在飛翔
一個民族的翅膀是升起還是落下
西風涌盪的市場 攤主濕漉漉的吆喝∶
“三個黃瓜一千盧布”
元音與輔音一片火光
火光熊熊戈比流行的年代已是星星點燈
不遠處的墓地 太陽照著依舊照著
社會主義的肌肉與前蘇聯的骨頭
英雄與姓氏,異國與它鄉、螞蟻及我
誰是真實的。目光與目光是光
光的目地在於∶它正濡染我
尚未到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