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國光簡介

杜國光詩歌創作散論

地處東南沿海的潮汕平原,不高的山嶺把它與外界相對隔絕開來,一邊是遙遠的北國,一邊是茫茫的海洋。潮汕平原地少人多,因此,潮人自古生存壓力很大。中原文化的血緣牽引他們保留著傳統文化中的許多特質,如保守、厚重、勤勞;藍色海洋的誘惑和生存壓力又使潮人具有較強的開拓性。潮人自古以來就有較強的經商意識,他們務實,往往埋頭於世務之中。故此,相對於北方文學的詩情澎湃,談玄論道,潮汕文學更偏重於紀實的、散文式的抒寫;在慢條斯理的工夫茶氛圍中細斟慢酌、放眼世事。縱觀潮汕現當代文壇,散文寫作的繁盛與新詩寫作的相對蕭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另外一方面,潮汕地區古典文化傳統積澱較為深厚,因此,在這片土地上,古體詩詞的寫作,至少還很有市場。從某種角度講,這是一種對傳統的依戀,是一種對逝去時光的剪不斷理還亂的緬懷。

我對汕頭文學的現狀了解不太深刻。但我覺得,目前潮汕文壇的新詩創作還不太活躍,但我發現在這不太活躍的背後,涌動著一股充滿活力的潛流,杜國光正是這股潛流的領潮人之一。從他的身上,我們看到了汕頭詩壇的明天。

在大多數人汲汲於利汲汲於名的時代里,守住寂寞守住清貧,在自己心愛的詩歌園地里耕耘,為人類文化的百花園添上一草一木的人,是值得欽敬的。詩人杜國光,面對喧囂的物慾人流,獨鍾情繆斯,用自己的七彩短笛,為這個時代撐起一片明淨的天空。他吹出的鏇律,煽得我的心海時而陽光亮麗,時而怒濤滾滾。

中國當代詩壇上,有一味橫向移植的新潮派,也有一味縱向繼承的傳統派。還有一派為“上園派”,它不守古持舊,又不追風趕潮;既能化古為今,又能化西為中;它對當代詩歌持寬容態度並主張在穩健中求新求變。

在傳統派、新潮派和上園派的三個新詩路向中,杜國光更趨向於“上園派”。他的詩既能很好地化西為中,又能較好地化古為新。

從杜國光詩歌中,既能明顯地發現外國著名詩人如泰戈爾、波特萊爾、艾略特等的影響留下的痕跡,又能看到他受北島、江河等國內朦朧詩人影響的烙印;既可以清晰地發現他對西方現代主義乃至後現代詩藝的借鑑學習,又可以看到中國古典詩歌傳統在他血管里的流淌。但他始終是忠實於這個時代,忠實於他自己的。

杜國光作為一個熱愛生活的歌手,時時能從平凡的生活中發現七彩的詩情。請看《霧夜》:“白朦朦的霧 俏無聲息地移動著/比蒲公英的腳步還要輕靈/它漸漸地擴大 漫過/線條生硬的街道/一排排走不動的榕樹和金鳳樹/漫過火柴盒般的建築群/變得含蓄和柔和的城市/就要浮起來了 浮起來的/是毛茸茸的彩色的光暈 是我/困慵而無法靜息的心/在霧中行走/我永遠是個快樂的牧人/夢的牧場遼闊而風茂/放牧在這無邊無際的羊群/不用柵欄和鞭子/只需要一個霧一樣溫柔的牧羊女。”

現實往往是平板的、枯燥的;但是,當你以詩意的眼光觀察它,它又是美麗和多彩的。這一顆無法平靜的心,總在詩意地尋找著大千世界的美。荷爾德林曾提出過“詩意地棲居”,是的,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總是處於生活中而要超脫生活,追求一種高質量的人生。徜徉在詩化的世界中,“我”是快樂的。若有“霧一樣溫柔的牧羊女”相伴,“我”會更加知足。這首詩的意境是十分優美的,特別是牧羊女的形象。

在杜國光的其它詩篇中,隨處可以看到詩人從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發現敏銳的詩情的敏銳力。如《田野之晨》、《海浴》、《荒涼的海灘》等。如《湖上》,詩人寫道:“輕輕盪起雙槳/把心兒划進/童話居住的地方”。人美,笑容沒,心情更美。如《大雨,猝然降臨》,寫“我”在白朦朦的喧譁里,第一次感到了街道的寬敞和安寧。人世間有著太多的擠壓和疏離,城市“陰著臉”,猝然降臨的大雨,給“我”一片寬敞亮麗的感覺。

杜國光的詩歌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藝術家之路。

他在《讀泰戈爾的〈新月集〉中寫道:“大師啊/我渴望在你慈愛的微笑中休憩/當你把手/擱在我隱晦的前額/我羽化了。”詩人在藝術家之路中,深受泰戈爾的影響,泰戈爾的詩歌使他沉浸在一片童話的世界中,使他能夠時時在美麗的溫柔中整理好自己的羽毛和受傷的鱗甲,重新飛翔在藝術的天空上。

在都市中放牧的詩人,是那樣的珍惜著每一分光陰。冬至,面對媽媽端來的湯圓。他寫道:“這一顆顆沒有光澤的珍珠/這一個個浸在羞愧中/虛度的年華。”詩人的追求是執著的,對生命是負責的。

辛勤耕耘的詩人,時時感覺到一種孤獨;但是,他把孤獨化作一種力量,帶著它,帶著它,連同行囊、身影和手杖,走向不知名的地方。(詩〈〈走吧〉〉)這是一條孤獨之路、智者之路。

從杜國光詩集命名為〈〈城堡〉〉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現代人的生存狀態:城裡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一切是那樣的美麗,一切又是那樣的無奈。從這裡,我們聯想到西方現代主義大師的孤獨與憂傷,我們也可以看到陳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悲壯身影。是的,在艱難的藝術之旅中,孤獨是最好的朋友,它陪伴你去完成一次次精神上的探索。杜國光守住了寂寞與孤獨,為詩壇奉獻出一份份真誠的探索。請看:“走吧 遠離那片喧囂/帶上乾癟的行囊/帶上長長的身影/帶上唯一支持你的手杖/走吧/走向不知名的地方。”(〈〈走吧〉〉)請看:“筆在紙上馳騁/微弱的摩擦聲/仿佛兵器交鳴。”(〈〈最後的搏鬥〉〉)這裡,是對一個精神勇士的深深禮讚。靈魂的探索,自古就有悲壯的色彩,於是有屈原的赴湘流而辭世人,於是有蘇東坡的“抱明月而長終”的渴求,有哥白尼的絞刑架下的思索……。但是,正是這些精神的鬥士,不斷推動了人類文明的進步。

孤獨著,探索著的詩人,並沒有忘記享受生活的甘醇。他是那樣童心燦爛:“純純的燭光/亮亮的燭光/小洵的生日甜又圓”(〈〈生日蠟燭〉〉);他又是那樣甜蜜地反覆咀嚼愛情的瓜果:“你微眯的眼睛/如撮起的嘴唇/輕輕地/吹掉我心靈上的沙塵。”(〈〈吹〉〉)

讓我們看一看杜國光的愛情詩創作。

在人類心靈中,愛情在相當程度上操縱著人類的情緒體驗與生存方式,從而成為文學尤其是詩歌無法迴避的永恆主題。在中國新文學中,愛情詩園曾盛開過艷極一時的花朵,但在建國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愛情詩卻沒有在文學百花園裡占據應有的位置;直至改革開放後,愛情詩方如爛漫山花開遍詩壇。

杜國光的愛情詩,主要體現了含蓄與沉著的風格。在那如詩如畫的青春年華里,“我渴求著愛情,渴求‘一個霧一樣溫柔的牧羊女”與“我”同行,對愛的渴求的表達,含蓄溫藉而純情。杜國光善於把愛情放在美麗的情景中來展現,從而使愛情之光更加絢麗迷人,請看他的《湖上》:“波光/像金色的蝶群/圍著小船舞蹈/當你轉身望我/月亮也在妒忌你的微笑/唱一支美好的歌吧/輕輕盪起雙槳/把心兒划進/童話居住的地方”。什麼樣的笑最迷人?回眸一笑。詩人抓住生活情景中的一個鏡頭,把美麗的愛情描寫得極其動人。讀了這首詩,我們又仿佛重溫了美好的愛情描繪得極其動人。讀了這首詩,我們又仿佛重溫了美好的初戀,心靈的雙槳輕輕蕩漾,盪進一個童話的世界、一個迷人的世界。

正如漏網之魚一樣,杜國光詩歌中,有些詩對愛情的表達又很直爽,如:“你的微眯起的眼睛/如撮起的嘴唇/輕輕地/吹掉我心靈上的沙塵”(《吹》)。這裡面,直率中明顯帶著沉著。

杜國光後期愛情詩創作,展現了他可貴的探索。表現手法更加新穎獨特,反映了詩人詩歌創作風格的多元化特徵,也預示了詩人成為“大詩人”的可能性。

在《城堡》中,詩人寫道:“出於偶然/我們相遇了/趁著月光/馱回一塊塊沉重的花崗岩/你正躺在草地上數星星。”這裡的伊人,是在中國傳統文化哺育下成長起來的一位女性,對生活充滿熱愛和憧憬。而“我”則是充滿陽剛之氣,充滿力感和凸現質感的,這或許是一個高倉健式的男性。“我”築起一個“家”,想和心愛的人住在一起。但是,充滿艱辛築起的家,是一座充滿無奈的城堡,“你在城下仰望/我在城裡躑躅。”這兩句話有著豐富的多義性,是否因為兩性戰爭歷來無始無終?還是因為人與人之間有著太多的無奈和疏離?抑或是因為女性對男性的失望和男性對女性的無所適從?總之,一首《城堡》,反映的是現代愛情婚姻生活的立體圖景。

大詩人艾略特在論詩時指出,詩歌不是放縱感情,而是逃避感情。這一點,在杜國光許多小說詩歌文學作品中,或多或少地體現出來。在詩人早期小說詩歌文學作品中,大多數是以主體的自我感覺出發來寫人生況味。這些小說詩歌文學作品語言暢達、思想投入,但從詩學角度看,則未免略嫌單薄直露。在詩人的後期小說詩歌文學作品中,詩人的表現方式由一元走向多元,由以往的單調走向復調,從而顯出豐富的內涵和克制,因而更具有前期小說詩歌文學作品所缺少的獨特魅力。

杜國光對詩藝的探索,成績是卓著的,儘管他的個別詩歌尚存在淺露的不足,但畢竟瑕不掩瑜。杜國光是一位站在大海邊歌唱生活的詩人。他的詩雄渾而又溫柔,粗獷而又細膩,豪邁而又深沉。我期待著詩人有更多的佳作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