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命的極限挑戰

各位評審、各位領導,女士們,先生們:

我看了看今天參加演講的女士們,除了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就是漂亮時髦、風姿綽約的少婦們,唯獨我是位年過半百的人。要問這么大歲數了,為什麼還來湊這份熱鬧?我想用曹孟德的詩句來表達自己的心聲:“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今天我演講的題目是:向生命的極限挑戰。

假如在我們每個人的面前放一份答卷,上面寫著貧窮、醜陋和死亡,答卷要求每個人必須選擇其中的兩項,請問你選擇什麼?我想每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貧窮和醜陋。因為貧窮可以改變,醜陋可以整容,唯獨死亡讓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

癌症,這個讓人談之色變的惡魔, 13 年前,在我 38 歲那年,無情地附在了我的身上。我被診斷患了乳腺癌。手術後出院的那天,腫瘤醫院的大夫悄悄地告訴我的哥哥,說我最多還能活兩年,因為我得的是乳腺癌中最厲害的一種導管癌。面對醫生的判決,命運之神冷漠而又威嚴地站在我的面前,命令我做出抉擇。要么拿著死神發給我的通行證到另一個世界裡報到註冊;要么勇敢地挺起身來,點燃自己生命的烈火,讓熊熊燃燒的生命之火,驅趕死神的糾纏。面對命運之神,我想了很多。

文天祥說:“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人既然終有一死, 38 歲的我即使跟隨死神飄然而去,也不能算是夭折。人活著不在乎壽命長短,重要的是活得要有價值,要有所追求。我雖然不幸得了癌症,但是只要我有一個頑強不屈的靈魂,腳下就會有一塊堅實的土地,我的生命之樹就會長青。癌症患者,十之八九是被嚇死的,對付癌症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不懼怕死亡,“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我要用自強不息,頑強拼搏的火把,點燃自己生命的烈火;我要用自己活生生的實例向世人證明:癌症不等於死亡。

我與病魔拼搏的第一個回合,是我手術後的 21 個日日夜夜。我於 1983 年 6 月 9 日做的手術。手術的前一天下午,我的丈夫老張才急急忙忙從山東趕到醫院。那時我在天津市腫瘤醫院住院。當我經過一天一夜的昏迷,從麻醉藥中完全清醒過來之後,我知道老張正在左右為難:他是班主任,正送著兩個畢業班。作為老師,他不能在聯考前的關鍵時刻,丟下一百多個學生不管;作為丈夫,他不能把剛剛做過大手術的妻子一個人丟在醫院裡不管。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二者不能兼顧啊 ! 於是我對他說:“你放心地走吧,我能照顧自己。”於是,老張就在我手術後第三天早上,帶著深深的歉意戀戀不捨地走了。望著他消失的背影,我好像突然一下子被人遺忘在茫茫無際的大沙漠裡,心中頓時感到一種無邊的孤獨。學醫的人都知道, 80 年代的乳腺手術是一種相當殘酷的手術,除了要摘除患側乳房,還要把胸大肌、腋下的肌肉全部刮掉。我做的是右乳切除術,手術後整個右胸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包著肋條骨。一根根的肋條,清晰可數,活像一塊搓衣板。我身上的刀口有一尺多長,上面粗針大線地縫了 32 針,整個後背、右胸、右臂和右手腫脹、疼痛,一動也不敢動。看到同病房的病友們身邊都有一位關懷備至的丈夫,百般地照顧呵護,端水買飯,洗手洗臉,我從內心羨慕不已。可是我知道自己沒有這個條件,我只能事事處處靠自己。為了讓自己從床上起來、躺下,我在床腳拴上一根繩子,依靠左手用力抓住這根繩子慢慢地起床,慢慢地躺下。我既要忍受著鑽心般疼痛的折磨,又要吃力而又艱難地端水、買飯、洗手、洗臉,我咬緊牙關堅持著,堅持著。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裡,考驗我的不僅僅是肌體的疼痛,行動的困難,還有精神上的磨練。每天下午探視病人的時間一到,病友們的丈夫,便都滿面笑容地從外面為妻子買回大包小包的營養品。病友們的親朋好友,也時常來到床前噓寒問暖。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倍感孤獨難過,我就一個人悄悄地躲出去,躲到醫院的小花園裡去,去看看那些奼紫嫣紅的鮮花,看看那些綠茵茵的草坪。只要一看到那些生命力頑強的小草,我就對它們油然而生敬意,它們讓我想起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詩句,讓我想起了“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夥伴遍及天涯海角”的歌詞,這時我便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丈夫和一雙兒女,他們望眼欲穿,天天盼望我早日康復,日日期待著我早一天回家同他們團圓;我想起了學校的領導、老師們都關心著我;我的學生們都想念著我,我應該用最大的堅強戰勝自己的軟弱,我應該用最強的意志戰勝暫時的孤獨。這樣一想,精神上便為之一振,又重新振作起來繼續與病魔做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