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姑夫:“新婦復如何”。“新婦雖言好,未若故人姝,顏色相類似,手爪不相如。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出。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余,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淑英摘了滿滿一籃子川穹,正準備下山。
淑英快活極了,她的右肘彎里正挽著一隻竹籃,那橢圓形的川穹躺在籃子裡好不自在。儘管她的腳步是那樣的輕盈,但是,川穹們還是在竹籃子裡不停地蠕動,好像要跳出來自己下山似的。淑英的左手拿著一朵梔子花,梔子花散發出來的濃烈的香味使她禁不住唱起山歌來:
三月裡來(喲)三月里春光(喲)美,
我采山花(喲)給妹妹。
……
淑英一邊唱著山歌一邊往山下走,藍色的頭巾在山風的吹拂下一飄一飄的。她的臉上蕩漾著春光,山裡的翠葉紅花一映襯,顯得更加好看。她的一雙眼睛沒有看路,而是在尋找那些長得最好看的花。
布仁今天也出門了,不知是怕陽光刺眼還是怎么的,他戴了一頂草帽,手上也挎了一隻籃子,他也是去山上采川穹的。
三月裡來(喲)山里春光(喲)美,
我采山花(喲)在山裡。
……
布仁聽得歌聲越來越近,他就不顧身邊的灌木叢怎么掃打他的臉,一個勁兒地向山上爬去。
半山腰裡,淑英和布仁不期而遇,幾乎在同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是你”。
淑英把手裡的梔子花放進竹籃,又把竹籃放在路邊,她走到布仁的下方就勢施禮,問道:你休了我以後娶了一個新人,新來的嫂夫人可好?
布仁沒有立即回答,他推了推帽檐,長嘆了一口氣。
嫂夫人可好呀?淑英省去了三個字,又問了起來。
好,好,穿得好,吃得好,人也長得乖,只是,只是,唉,唉……說到這裡,布仁看了看眼前的淑英,把後半句話咽進了肚子裡。
只是什麼,是閒著沒人聊天還是三寸金蓮邁不出朱閣,還是請君告訴奴一聲。淑英聲音如柔發,但還是絲絲扣著布仁的心弦,他不得不直言相告:賢……賢……啊,淑英,你不知道,新來的女人只會做刺繡手藝,紡織縫紉的功夫比你差多了,不……不……不行呀!
布仁拉了拉帽檐,其實,淑英並沒有看他。她知道,以往他一急就會出一身汗的,但她還是想刺一刺眼前這個偽君子。
請君稍息,聽奴一言,自古婚姻,天緣人意,君只要心裡舒服就行了,什麼不如不行呀,再說,能做到會刺繡工藝的女人就不錯了。
你看,我這不也上山了嗎,昔日,唉……布仁用長袖拂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又長吁短嘆起來。
昔日有什麼好說的,男人還是做慣了事情好,有事做就少生是非。過去奴在君家為婦,對上不孝順,又無德無才,君也只吃得粗茶淡飯,萬望君恕罪。
不,不,淑英,過去你一天工夫織五丈白絹,新來的女人一天只能織四丈黃絹,我還能說你過去什麼呢?
淑英“啊”了一聲說:對不起,奴打攪了。她爬起來,向布仁福了一福,挎著竹籃,唱著山歌下山了。
布仁望著昔日妻子的背影,悵惘無已,他提著空籃子向山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