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園是一個唯一沒有懷念的年代。人們總是生活在懷念之中,國小懷念幼稚園的清閒,國中懷念國小的純真,高中懷念國中的憂傷,大學懷念高中的有夢想。於是到了現在,我還是懷念幼稚園時排排坐在綠色的小桌子跟小凳子上,拿著不鏽鋼的小碗與小勺子,永遠第一個把碗裡的飯菜吃完,在老師的帶領下小朋友們集體去上廁所,上課的時候端端正正地把小手背在身後,每天在水泥坪里一邊等著爸爸媽媽來接一邊樂此不疲地做著重複的遊戲,回家的路上不停地重複老師今天的表揚然後誇耀胸前的小紅花笑的合不攏嘴,六一兒童節得到小禮物大家坐在一起看著學前班的哥哥姐姐們表演數鴨子。
國小是被無數的補習班充滿的,數學,作文,英語,等等。據說總是經歷的事情容易形成一種習慣性記憶,偶然會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放過,類似於幻覺。於是,我總是想起,從補習班下課回家的太陽毒辣的夏天,四十幾度的高溫,我走在柏油的大馬路上,到處都是汗,身上黏黏的,提著劣質的卡通紙袋,不知道是什麼材料的繩子在我汗濕的手心勒出了深深的痕跡,偶爾呼嘯而過的灑水車噴出的水混著地上的小碎石衝進涼鞋的縫隙,硌的腳難受的慌。那時候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正正方方的盒子裡彩色的螢幕黑了一下就變成了五年後,十年後的世界,希望自己的世界也可以出現一個瞬間的黑屏,然後我就可以踩著自己的高跟鞋,挎著漂亮的小包,一頭長髮優雅地走在馬路上。可是我眨了好多下眼睛,眼前的世界黑了好多次,也沒有變成所期待的那個樣子。
國中時候的憂傷來自於一個不得不說的人。第一次看到他的書在小城新華書店的閱覽室里,盜版的作品集,封面殘缺不全,上面隱約印著“夢裡花落知多少”“猜火車”“左手倒影右手年華”這些讀起來甚是拗口的名字。書頁是慘澹的石灰白,印刷質量十分低劣,頻繁出現的錯別字,甚至於整頁的缺失,但是,即使如此,仍舊阻擋不了那些字裡行間散發出的美麗的憂傷。那些他筆下的人物,帶著當時獨有的青春的憂傷,演繹出不同於一般的愛情、友情、親情,立夏與傅小司,陸之昂與傅小司,易遙與她的媽媽林華鳳,雖然過去了這么久,不得不承認,這些名字,始終是一段最深刻的記憶,和一段最切合我們年紀的憂傷。
高一到高三,不停地分班,有些人已經遠去,有些人卻從未遠離。高二的時候教室對面是樓上高三的學姐學長們的倒計時牌,白底紅字,字很大,不帶眼鏡也能看清楚。那個時候開始有了時間的概念,開始有種莫名的恐慌與消極。第一次目睹了時間的消亡,見證了它從三位數變成兩位數,最後變成個位數,然後停留在個位數。放假的那天,倒計時牌停留在3的位置,我們因為放假而竊喜,有人因為分離而哭泣。
高三,學校按照慣例美其名曰免打擾,將所有畢業班安排在最高的樓層。但是,我們似乎暌違了學校美好的初衷。那時的我們喜歡在走廊上或者窗戶邊撐著腦袋往下邊觀察過往的行人,形形色色,喜歡韓寒的桀驁不馴,喜歡看他批評中國教育尤其是高考制度,喜歡討論今天又看了哪本小說,那些男女主角或悲或喜的愛情,喜歡手舞足蹈一臉陶醉地說在某條小徑又邂逅了某個帥哥。
直到金思力的倒計時牌在某一個中午明目張胆地出現在教室前方,才發現,其實,整個教室里充滿的都是高考的氣息。桌上,地上,堆滿了各種參考書與模擬試卷,試卷夾嚴重超載挺起了巨大的肚子;每一次下課教室里都是鴉雀無聲,老師進來喊的第一句永遠不是上課,而是,同學們,起來了;晚自習,風扇將悶熱的空氣與凝重的氣氛捲成一股巨大的渦流,渦流的中心,只能聽見沙沙的奮筆疾書聲。而我們,也只能調侃某人在換倒計時牌時,將“8”掛反,讓它看起來頭重腳輕,隨時都要摔下來一樣,當做是心生疲倦時一種無聊的消遣。
最後,是陰雨綿綿的兩天。回學校的校車上,有默默坐在角落看著窗外的,有止不住眼淚不停地往下掉的,有面露擔憂安慰著哭泣的朋友的,有輕聲討論互對答案的,有沉默靜坐仍難掩欣喜之色的,各種各樣。
畢業之前,同學錄不再馳騁,留言本風涌而起,大段大段的話,悲傷的,祝福的,約定的,真誠的,套路的,洋洋灑灑。然後,一頓豐盛的晚飯和一次瘋狂的k歌之後,我們就真的像歌里唱的那樣,各自奔天涯了。
一直想像著能夠生活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認識陌生的人,重新開始一段不同於以往的生活。大學,實現了這些。只是,在想像中是擁有一份理想的工作,而現實卻只是一段不怎么滿意的學業。閒散,空虛,無聊,寂寞,我發現所有用來形容我目前生活的詞語,它們看起來都是這么的扎眼,像很多剛上大學的大學生一樣,我患上了典型的大學生綜合徵,然而這類心理病症,最終只能靠自己治癒。
只是再閒散的生活,也總是會有一些收穫。於是,在適應生活的過程中學會了獨立生存,在與別人的相處中學會了為人處世的技巧與包容的品德,懂得了尊重別人的意見,聽取別人的勸告,學會了團結,在遠離家鄉的城市,明白了“身有傷,貽親憂”,記得了定期打電話回家,最後,遇見幾個溫暖人心的女孩子,收穫了幾份真摯誠實的感情。
都說回憶是老人幹的事,而我就這樣零零碎碎地把這將近十八年的人生回憶了個遍。真正站在十七歲的尾巴上的我,謹以此,獻給我已經過去的十七年即將到來的十八歲。
最後,謝謝我的媽媽與爸爸讓我來到這個世界,然後讓我變成現在這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