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江南

“春水碧如天,畫船聽雨眠。”詩詞里讀來的江南,是四季如春、煙雨迷濛的江南。每欲伸指輕叩唐詩宋詞的江南心扉,卻又小心翼翼恐擾了仍在千古詩詞里沉睡的江南清夢。輕輕的看,默默的讀,當目光與心境觸碰到江南詩詞的那一時刻,將我心底那絲渴求的情思定格在了水月氤氳的煙雨江南。

秦嶺,淮河,一座山,一條河,在天際沿神州南北柔柔的劃了一條婀娜多姿的分割的曲線。青山隱隱水迢迢,那迢迢隱隱的征程,使我渴慕江南的情思與煙雨迷濛的江南咫尺天涯。於是乎我嚮往江南,思慕江南。於祖上遷居於此的“下河人”婉轉的話語中讀取江南;從驚絕千古的詩文中領略江南;在戲曲歌劇的唱腔里揣摩江南。

暮春的午後,倚坐窗前。看指間緩緩燃盡的香菸,憶起指縫間匆匆溜走的青春歲月;看杯里起起伏伏的香茗,回顧曾在生命長河裡起起伏伏的人和事;看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這如煙的細雨,遮掩了山,籠罩了河,迷漫了天地,淋濕了心田。思緒就像這如煙似霧的細雨,翻越秦淮,倏忽間就到了江南,這煙雨中的江南。

思緒里的江南是詩文和戲曲的江南。漫步的人兒手持摺扇——對,人人手中皆有扇。俊男手持摺扇,素潔的扇面在開開合合中露出筆走龍蛇的題詩:“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千萬家”,“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等名詞佳句;靚女手持圓扇半遮面,扇面上出水芙蓉,富貴牡丹,也或是深谷幽蘭,後面露出一張半張如花般嬌羞的臉。或手持一柄粉墨江南的紙傘,或手中無傘漫步雨中---此刻的傘不是雨具,是道具,是裝飾,也可是為千里姻緣牽紅線的紅娘。想那漫步江南雨中的白娘子,因了許仙的一傘之情演繹了千古愛情絕唱。男女皆身著長衣,男曰袍,女曰裙,街巷裡飄忽搖曳。嬌女羞怯蓮步輕移,男士沉穩八字步輕邁,行走在煙雨迷濛的街巷,草色青青的湖堤。腳步不疾不徐,輕盈從容。處處舞台煙雨做幕,只是缺了絲竹鑼鼓。正說間,一聲兩聲的洞簫從煙雨瀰漫的水溿邊拱橋上穿雨破霧悠悠飄來;江心中烏篷船上古箏隱隱悅耳相和;望湖樓上琵琶伴舞“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唱腔清脆穿雲破霧。

說話如低吟淺唱的吳儂軟語吞吐間也皆是是詩文氣息:“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圓潤的腔調有如黃梅戲曲的唱腔,又好像是家鄉里“下河人”婉轉拖曳、清脆圓潤的語調,溫潤如玉。窄深的水巷裡遠遠傳來一聲如唱腔的叫賣聲,一葉扁舟就緩緩飄來,臨水的花格窗戶里伸出梳髻戴釵的頭面,彼此對歌一般討價還價一番成交。湖邊春花正艷,嬌紅似火;湖水碧如藍天,密織的雨線吹皺了如鏡的湖面。藉口踏青相會的情侶,或漫步江邊花叢,或蕩舟江中。江南情侶的浪漫皆在景中雨中水中,相談卻是簡約的生活實際,就像“天仙配”里的董允與七仙女:你織布我耕田,你挑水我澆園,求婚的玫瑰也簡約成一朵路邊的野花,施施然簪在鬢角。委婉的黃梅調就鋪滿了如天的江面。

驀然驚醒,天色已近黃昏,絲雨依舊,煙柳依舊,原是恍惚中就入了夢境,夢境裡就到了萬里之外的江南。夢中江南,雨中江南,春之江南,詩意的江南。一夢遊盡煙雨江南,這美好的詩意的夢。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心醉了,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