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少年郎

瀟瀟的雨斜掛成水晶的簾櫳,撫觸在我的雨披上。我騎著電動車,行在濛濛的雨霧中。人來人往,五顏六色的雨傘,如蘑菇般,盛開在菜市街上。穿過菜市,快要到單位時,我的心頭突然冒出了一首老歌《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我們有共同的期許

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

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

到辦公室,坐下來,我在網上搜尋到這首歌,開到循環播放。林志穎的聲音如清脆的雨聲,不停地敲打我的耳膜。我沉浸其中,一遍遍地聽著,心裡柔柔的,像觸碰到了某種幽微深遠的情感波瀾。

這幾天,那些遠去的青少年時光,像晶瑩閃亮的水滴,在我的心頭間續地跳蕩。不經意間,思緒就被拉回那些泛黃的記憶中。是老了,愛懷舊了?還是老公觸動了我情感的琴弦?

這段時間,他到市里學習。他在家時,我常和他有小矛盾、小摩擦,可他一旦離開了,我心裡空落落的,又像少了什麼。幾天的小別,他周末回來時,我覺得特別的親切。他帶我出去應酬,到了一家新開的酒店,飯桌上,我和他並肩而坐。他穿著新買的白底小紫花的襯衣,灰白色的褲子,顯得年輕。我偶爾側臉,見他清白的胡茬,微白的鬢髮。在我眼裡,他依然有英氣。

他喝了酒。飯後,我開著車,他坐在我旁邊的座位上。霓虹閃爍的路上,夜色朦朧,我帶著他穿過半個縣城,回到家。

我擰開燈,乳白的燈光照見凌亂的客廳。茶几上,胡亂地放著手電筒、手機架、果盤、茶杯等亂七八糟的雜物。沙發上,堆疊著被子、睡衣、書本、遙控器等東西。我對他說:“你不在家,我孤孤單單的,什麼也不想做,就學拍照。”我把手機里的照片放給他看,他掃視那些照片,不停地“嗯”著。他脫去上衣,露出肩闊腰圓的上身,穿著紅色的短褲,坐在沙發上,磕著瓜子,看電視。我坐在他的旁邊,和他無事閒話,時斷時續,氣息想通。

時間飛快地流轉,轉眼就到了十一點。洗過澡,我哈欠連天,到臥室里睡覺。不一會兒,他從客廳走過來。我們共枕而眠,他依舊是我的少年郎。

還有兩周的學習時間,今天早晨他又開車去市里了。他說:這個周末要到蘇州參加全國性的會議,到下一周才能回來。他走的時候,依然穿著那身新衣,提著藍色的包,裡面裝滿了換洗的衣服。像是久別,他推開家門時,我嬉笑著說:“我送你下樓。”雖說卻未送,我只是和他玩笑。

昨天晚上,他要去外面吃龍蝦。我最不喜歡吃龍蝦了,因為麻辣、油大、鹽大,這些口味都是我不喜歡的,但我還是陪了他。我說:“你明天就走了,我陪你去吃吧。”這么多年的磨合,漸漸懂得,夫妻之間,不能總是按自己的喜好和性子來,而是要考慮對方的口味、心情和愛好,兩口子在一起不是為了吃什麼,而是看到對方吃的香甜,是在平淡乏味中,尋找一種溫暖快樂的感覺,尋找一種溫馨浪漫的情調。就像有人說的,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即使一言不發,相伴相陪時,心裡也是有花開的。

吃完了龍蝦,已經是晚上九點半,我和他到公園裡散步。他工作太忙,很少有這樣休閒的時間。公園裡,路燈幽暗,偶有一兩人從身邊經過。突然之間,感覺偌大的公園像是為我和他而設的。時空流轉,那些青澀的時光一一重回:夏日的傍晚,那個懷裡滑落的籃球滾落到我的腳邊,嬉笑望我的英俊少年;月光下,飄著麥花香的陌上,兩個並肩而行的身影:漆黑的夜裡,我和他蹲在農家的菜園邊,偷摘西紅柿的情景;瓜棚里,清風吹動我的發,他到地里摘西瓜送給我……

腦海中的畫面,在這個夜,在幽靜的公園裡,變得異常的清晰。

“到河邊看看。”我對身邊的他說。我倆來到河邊,站在河岸圍欄邊的木板上。環城河裡,蛙聲四起,對岸層樓里的燈火倒影水中。置身其間,如臨桃源。“你聽,青蛙叫得多好聽!我把它錄下來。”我像個頑皮的孩子,重拾天性里的純真和美好。我蹲在木欄邊,打開手機里的錄音,開始錄蛙聲。他走過來,猛推我一下說:“掉里去了!”我嘿了一跳,罵著他:“你想叫我死喔!”他拉著我的胳膊說:“快走吧。”

我和他又往公園裡面走,過了一座石拱橋,突然,燈熄了。公園裡,一片黑暗,我心裡一陣恐懼。我說:“我們回去吧,不要往前走了,黑漆漆的,怪怕人的。”他轉過頭,突然跑了幾步說:“快跑,鬼來了。”“媽呀!”我驚叫了一聲,毛骨悚然,快速轉頭就跑。他停下來,我捶打他,他拉著我胳膊,往回走。

恍然間,仿佛回到了年少時光。只是,我們不再是少年人。

雖是夫妻情深,可是繁雜粗糙的生活早已磨平了我們情感的稜角。歲月老去,浪漫不再,當再次找到這種美好時,忽然覺得,他是我的少年郎,我是她的白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