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學就一直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上,倒數第一排,獨桌。
他個子很高,不愛笑,也不愛說話。她和他同班一個多月了,見他笑的次數一隻手的手指頭就能數得清。他總是獨來獨往,上課不聽講,低著頭在桌子底下發簡訊,貓著的腰像一隻彎彎的蝦米。他從來不上自習課,上完主課就從後門離開,走的時候悄無聲息,好像從來不屬於這個班一樣。於是同學們暗地都叫他“沉默之王”。
後來她才知道,他是體育生。
體育生在別人眼裡是什麼?他們說他傲,說他狂,說他憑什麼能進重點學校。她卻從來不這么想,體育生多好啊,長得又高又瘦,打籃球超級帥,雖然她一次都沒有見過。她不喜歡“沉默之王”這個外號,沉默是金嘛,所以,從此以後她的日記里便出現了一個新的名字“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小王子”。
她常常夢見,在一個金色的星球上,有一個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小王子,他的頭髮是金色的,他的長袍是金色的,他的靴子也是金色的,他微笑著,沖她。那笑容很模糊,仿佛在遙遠的天邊,漸漸就消失了。於是醒來,淚就濕了一片。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酷,像冰山一樣。她有時候會幻想他真的像夢境中那樣,哪怕嘴角上揚15°也好。
她下了課,喜歡望著遠方,透過玻璃,她能看到自己的天空,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灰色的。她漸漸發現,每當她望向窗外時,他也在看著遠方,仿佛有什麼深深地吸引著他。
她想,他一定不是那種難以接近的人,只不過更愛安靜罷了。每當她看到別的同學愉快地聊著天,而他卻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時候,她的心裡就有一種很不好受的滋味。於是她決定,和他說句話,希望能用自己的微笑感染他。
天氣越來越冷了,班裡的同學都穿得像小狗熊一樣,教室後面的衣服掛鈎可派上用場了。那天她晚到了幾分鐘,就只剩下一個位置了,在最裡面,他的座位後面。
她個子本來就矮,每次掛衣服都要跳一下,這下連跳都夠不到了,她急得冒了汗。不知何時,他已站在她身後,他那寬大的手輕輕地將她的外套拿過來,然後輕而易舉地一伸手便將它掛在了上面。
她扭過頭去,他足足比自己高一頭多,似笑非笑,她也沒看清,便倉皇地逃了,甚至忘了說謝謝。
她坐到座位上,心一直砰砰亂跳,同時又有點興奮,畢竟,她知道了,他其實也很平易近人的。
她開始和他說話了,她鼓起勇氣問他:“你為什麼不笑呢?”
他平靜地說:“你講個笑話我就笑。”
於是她就開始講那個她講過不下一百遍的笑話:“從前有一根火柴,有一天它在大街上散步,突然覺得頭很癢,於是就撓啊撓的,便把自己燒著了,之後它被送進了醫院,出來之後變成什麼了?”
“火柴棍。”
“錯啦!哈哈,你想啊,他是去醫院包紮。”
“不知道了。”
“棉簽啊!哈哈!”她捂著肚子笑。
“還有,之後過了一陣它又去醫院拆線,出來之後變成了什麼?”
“……”
“牙籤啊!哈哈!這個是我自己編的續集,呵呵!好笑吧!“
她明顯看到他頭上出現了三道黑線。
“我好冷啊……”他最後說道。
經過這個很雷人的對話之後,他們算正式認識了。偶爾,她會看到他不經意的一個微笑,像一團熾熱的陽光,點亮了她的心房。可那笑容稍縱即逝,留下的,依舊是那冷冰凍的表情。
時間久了,她發現他也很樂觀呢,每說一句話都喜歡用“啦”作結尾。她課間跑操的時候,他靜靜地站在一邊,戴著外套上的帽子,插著兜,仰著頭。於是她也開始學他,戴著帽子,插著兜,仰著頭。卻怎么也仰不過,他的高度。
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小王子,永遠也染不上公主的微笑。公主卻染上了王子的金色。
她其實是個很多愁善感的人,正是因為內心中缺少歡樂,所以才會用微笑掩蓋自己,而內心充實的人,則是喜歡安靜的。她很羨慕他。
她是個孤獨的人,因為她的心裡寂寞得聽不見心跳,所以在生活中,她喜歡和別人說話,喜歡交朋友,喜歡笑。但是,這僅僅得到暫時的麻木。虛偽的假笑,永遠也掩飾不了內心的悲傷。
而這些話,她只和他說過。
你用微笑感染了我,那么我也要用微笑回報你。強顏歡笑不好,我會隨時隨地讓你開心,讓你微笑,像陽光般燦爛地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微笑著,沖她。
她也微笑著,只不過,帶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