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樹雖美的時候

鐵樹開花,向來被人看作是和啞巴說話一樣的奇蹟。其實,在廈門,由於氣候的原因,鐵樹開花是很平常的事。鐵樹的花名聲大,其實並不漂亮。鐵樹最美的時候,是長新葉。

每年四五月間,幾場風雨過後,便可發現鐵樹的樹心,幻出一抹可人的嫩黃,微微鼓起,裡面就是孕育的芽苞。連續幾天,沒有動靜,似乎是在默默地等待,是等待太陽的問候,雲彩的呼喚,還是辛勤主人的一聲命令?突然,在一個清亮亮的早晨,露出了一簇尖尖角,煞是平常。又沉默了幾日,終於按捺不住了,齊刷刷地伸出了一寸來長的芽柱,灰綠,整齊,恰似相擁而出,頗是精神。就在你不經意間,芽柱長長了,且悄然曲起了身子,化成了豆芽狀,細看,兩側有齒狀的小苞。此後,就像一聲呼喚,一夜之間,芽苞伸展開來,化為針葉,每一根針葉上還挑著如五線譜上的跳動音符。風無語,音符隨風而去,於是,羽狀的新葉就搖曳而出了。

新葉很嫩很嫩,淺淺的綠,像嬰兒的笑,純潔無瑕,生命伊始,是如此地讓人憐惜、動心。屏著氣、屏著氣,真擔心一不小心打個噴嚏,就會傷害了它。鐵樹一襲綠袍,不懼酷暑嚴寒,自有英雄情結,然而,每一片新葉的萌發,同樣是稚嫩,沒有嬌氣。古人云:“一日換一番春色。”對鐵樹長葉的描繪是最恰當的。鵝黃綠、嫩綠、淺綠、草綠、油綠、湖綠、碧綠、深綠,綠韻如歌,每一道鏇律的細微變化,都在鐵樹的新葉上盡情地演繹。側耳聆聽,綠韻亦如語,是春雨的呢喃,還是晨風的叮嚀,或者,是千里綠野的神姿仙態,融進了這難以言傳的氤氳綠意之中?鐵樹日新月異變幻無窮的新綠,既展示了生命的神秘和奇蹟,還寄寓了憧憬的博大與深邃。鐵樹的片片新葉,如此地讓人痴迷、沉醉,莫非是上蒼恩賜給人類淨化靈魂的一首絕唱嗎?

人愛花,花好比是人的面容,萬紫千紅看不盡,傾國傾城盡風流。櫻花盛開時,日本人欣喜若狂,舉國同慶。牡丹上市,洛陽城裡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同樣是一番靚麗的風景!有人愛葉嗎?當然有,“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唐代詩人杜牧深情的詠唱,如一棵擎天的紅楓,照亮千古。花好比人的容貌,花容月貌,千姿百態,觸目便可讓人神迷;相比之下,葉的誘惑力,就稍遜一籌。但是精神層面的內容,往往蘊涵在比較深沉之處,須捫心品味,才得知神韻。正因為這個原因,鐵樹最美的時候,遺憾地被人們忽略了。世俗的力量是可怕的,它可能輕易地抹殺極有價值的審美意象,甚至讓人們產生錯覺,誤以為世界上最美的只有花,而把綠葉永遠置於配角的地位。“紅花也須綠葉扶”,但並非所有的綠葉皆屈從於扶持的地位。

鐵樹都有最美的時候,何況是人呢!願天下人自信有加,並百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