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拂過他的臉龐，村子裡一片寧靜。
山裡的風景，不管何時看，都讓人覺得陶醉。他走在上學的路上，腳下散發著泥土芬芳的山路上，點綴著一片片亮得仿佛一觸即碎的金色陽光，間或飄過一陣淘氣的花香，蹦蹦跳跳地從他鼻尖上溜走，耳畔迴響著山雀歡快的歌聲。這是山的朝景。而傍晚回家時，他看到父親仍坐在門口那棵老槐樹下，一邊悠閒地抽著旱菸，一邊怡然自得地欣賞著面前的風景。這兒，是他們的家！
晚飯後，父子倆坐在老槐樹下，一邊吃著剛摘下來的山裡紅，一邊看著布滿星斗的夜空。他很喜歡就這樣坐在父親身邊，聽父親講“牛郎織女”。他那清亮的眸，如同划過天際的流星般閃耀。遠山被星光勾勒出模糊的輪廓，仿佛一個勞累了一天的巨人，在星光的呵護下，美美地沉睡著。時間似乎定格在那一刻，他望著父親，又望向這片山中風景，心想：只要這樣看著就好，一直，一直。
然而過了幾年，他感到乏味了。不錯，對城市的幻想就像流星一般，在秀麗淳樸的山裡擊中了少年的好奇心。“我想去城裡讀書。”他說這話時，父親並沒有多大反應，仿佛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父親答應了！
城市裡的風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像：高樓林立的城市，車水馬龍的街道，以及街上來來往往、衣著光鮮的人，繁華，美麗，他想不出更多的詞形容了。
為了觸入城市，他拚命讀書，打工掙錢，終於擁有了一張有分量的證書。還有什麼比這兒更美？城市裡的風景怎會不讓人陶醉？夜晚，總是引入暢想，雖說城市的天空不比村裡的星斗滿天，但地上的燈紅酒綠更有吸引力。炫目多彩的霓虹燈，街道上氤氳的霧氣，迷亂了他的雙眼，街邊小吃的香氣正高傲地展示夜市的繁華，耳邊嘈雜的音樂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讓捲入其中的人再也無法自拔。
如果不是父親病危的電話，或許他就這么一直沉迷下去了。他趕回家鄉，已經記不清面前的山路。多少年沒有走了，一切都那么熟悉，然而，一切又仿佛那么陌生。他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茫然地看著四周，記憶因時光而斑駁。
床上的父親正虛弱地看著他，眼睛裡昔日的光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種叫人難以形容的渾濁。父親艱難地伸出手，指了指牆角的馬扎兒。他一下子明白了，拎著馬扎兒，挽著父親，坐在了門口的槐樹下。
看著遠處那依然秀美的風景，堅強的父親突然哭了，他也陪父親起哭了。他不知道，這幾年，父親仍保持著老習慣，夜晚看著星空，講著“牛郎織女”。但，聽故事的人已不在，父親總是十分孤寂。
他知道了，他最愛的風景其實就在這兒。朝，曾是片景，暮，卻為另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