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一抹綠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記憶的輪痕無論碾了哪兒,記憶中的那抹綠始終不曾再現……

秋日的黃昏,赤褐色的陽光落在身上,微微地有些醉人。退休的奶奶常喜歡提一隻木凳,蹣跚著走到最東邊的路口,靜靜地坐著,不住向遠方眺望,像是在憧憬,又像是在期盼。儘管她的視線似一隻驍勇的雄鷹,無數次欲衝破雲層,但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高聳的樓房擋回;儘管她的雙耳只為天籟而存,努力搜尋著周邊鳥兒的清唱,但耳畔迴蕩的卻總是挖土機沉重的低鳴。鱗次櫛比的房子和接連不斷的嘈雜聲令奶奶心裡總不是滋味。

記憶中,眼前的這片沃土,本是栽滿了綠的。大凡是隆起的地方,全都被犁成了勻稱的方格子,每一處都埋著菜種。細雨幫它們紮根,暖陽助它們拔高,日復一日,也長出蓬亂而碧綠的短髮來。若是坑窪不平的地方,便算是小徑了,足跡也都是雜亂無章的,正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高一些的是絲瓜棚。挑兩三根粗壯的圓心的竹筒當“梁”,架幾根細長的枝條一綁,也算精緻。柔軟的藤蔓纏上來,垂下沉甸甸的瓜,翹起的莖須多像少女卷卷的鬢髮,純樸又不失時尚!低一些的是簇擁在一起的菜群,葉片向外展開,一層高出一層,翠綠的菜沿輕輕點觸著濕潤的泥。一旁的小道上,淡紫的野花成片地向外冒著,纖細的莖靠著高起的土塊,翹首望著遠處盪下的絲瓜。

再有的,是田中央的小河一,襯著婆娑的樹影、翠綠的菜畦,稱不上“江清魚影疏”,但對閒來垂釣的人來說,也有一番情趣。

記憶中,奶奶是很愛下田勞作的,右肩上背一隻空落落的布袋,肩頭扛一把笨重的鋤頭,就這樣一顛一顛地走。從天蒙蒙亮,一直到天灰沉沉,咱家地里時有一個身影忽上忽下,走走停停……

奶奶是“精明”的,就算是這等苦差,也不忘拉上我去“磨鍊”一番。種莊稼也是有許多學問的,在眾多程式中,拔菜要數最簡單的一項了。可我生來是一副嬌骨子,自然也不會有能力去把菜整個地拔起,常常是硬生生拽下了菜葉,而菜心還死死窩在泥里。

如今,一切都化成了過眼雲煙,塵封在記憶里,那抹綠剎那間變成了水泥堆砌的山,可奶奶還是念叨著、凝望著……

黃昏的夕陽,雖然短暫卻也熠熠生輝,將奶奶端坐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也將那段記憶刻得好深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