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記憶深處的花朵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一位普通的法國老人,在一個中國小女孩心裡播下了一顆高貴的愛的種子,教會她如何過平淡生活,如何在平淡生活中活出美麗的花兒,活得榮華富貴……

——題記

克里斯丁爺爺是法國人,從小我就記得他,高高的個子,高高的鼻子,深藍的眼睛總是充滿慈愛。他是爸爸媽媽的法語老師和親密朋友。聽媽媽說,他65歲退休後申請到中國任教,在業餘時間教爸媽法語,不收任何費用。他說他不需要錢。

他出生貴族,家族的名字刻在凱鏇門上,但他放棄了所有的榮華富貴,追隨自己的信仰,獨身至今。媽媽曾經帶我去過他們家的莊園,漂亮得像電影裡的城堡一樣,但這份產業由他哥哥繼承了。出生在這裡的他骨子裡透著典雅的風範,在任何地方碰到迎面走來的陌生人都會微笑致意。他的衣服乾淨整潔,熨燙得筆挺。他應該是個富翁,但他卻選擇了貧窮,他說這樣才能保持謙卑的心。

他來我家做客。每天清晨當我一起床,就看見第一束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桌子上,克里斯丁爺爺捧著《聖經》,安靜地閉目禱告。他會坐很長時間,媽媽說他在跟上帝交流,讓我們不要打擾。

我一直很想知道,他到底怎么跟上帝說話的,又說了什麼?一天,我纏著他要答案。他微笑著,優雅地交叉起十指,用稍稍帶點洋涇浜的中文說:“用心說話。我說:‘你是多么富有和快樂啊,可世上還有許許多多貧窮而痛苦的人,要愛他們,關心他們。”’他的聲音十分好聽,渾厚、圓潤,富有彈性,像極了低音提琴的彈撥。可我覺得那不像是在對上帝說話。看到我的神情,老人笑得更開心了:“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記住,人類的良心就是自己的上帝!”說這話時,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除了慈愛,更多的是虔誠。我大了點才明白,克里斯丁爺爺說的富有和貧窮不僅僅指物質,我也進而懂得,人要畏懼自己的心。

爸媽要帶我去法國看他,問他需要什麼禮物,他總是說:“我什麼都有,不需要任何東西,你們能來看我就是最好的禮物!”電話里爽朗的笑聲極具共鳴,讓寫作業的我聽得真真切切。

暑假,我們去了巴黎,去了豪華、古樸的城堡。

偌大的莊園一片靜謐,滿眼是綠,地毯般的草坪,形狀各異的高大的冬青,在陽光的垂照下,光合作用令空氣甜絲絲的。城堡就聳立在綠色世界中,爬滿了常春藤,仿佛它生來就是自然的孩子。

爸媽用法語問一名正在修剪冬青球的花匠,他的旁邊是一輛冒著熱氣的手推式剪草機。花匠直起腰,轉過身,摘去草帽:高高的個子,高高的鼻子,深藍的眼睛充滿慈愛——克里斯丁!他脫去工作服,張開雙臂,我像小鳥般飛去,任老人把我舉過頭頂。爸媽問為何不雇花匠,克里斯丁說:“這是我的工作,是休閒也是鍛鍊,還能延年益壽,為什麼不?”我們簡直不敢相信,這滿眼的綠,竟然只有一個人打理,且此人年近七十!“我確實不是花匠,我是園藝師。”他捋起衣袖,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我最近在研究一個新花種。”

走進他的房間,你會大吃一驚。你無法想像,一個知識淵博、智慧、富有的老人生活竟是如此簡單!數來數去只有幾件家具。我印象中,他一直換穿著兩套衣服,襪子會有好幾個補丁,

經常在路上撿拾一些別人丟棄的物品,讓我們都覺得臉上掛不住。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時時把節省下的錢資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

他說他不需要錢,他很富足!

這讓我想起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筆下的冉·阿讓,那個令人尊敬、叫人動容、僅次於上帝的人。

克里斯丁爺爺還有—個嗜好一一特別愛花。也許是法蘭西民族特有的浪漫吧,他經常在法國為我們購買花種,萬里迢迢郵寄過來。他離開中國後,留下的那盆花開得十分燦爛艷麗,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每每閒來無事坐在陽台上,我總愛凝視這盆極其普通、卻有著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熱情的花朵,就像是見著了克里斯丁。對,它就是爺爺,平淡中散發出無法抵擋的魅力,優雅、高貴、恬淡。

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幾年過去了。每每憶及克里斯丁爺爺,總讓我感慨萬千。一位貴族的後裔,一個貧窮的富翁,就這樣悄悄走進我兒時的記憶,開出了一朵花兒,那花兒叫——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