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那一片金黃

新疆的棉花成熟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等待著有人將它輕輕地摘取。這使我想起了我的那些花兒,她們靜靜的在記憶深處開著,時常將我的思緒拉的很遠很遠,一直拉回到童年的嬉戲裡,拉回到記憶里的那一片麥田裡。

我的家鄉在遼闊的大西北地區,沒有特徵鮮明的黃土高坡,卻也到處可見延綿起伏的山脈。高高低低的山頭下隱隱約約能看到一簇簇村莊,矮小,破舊,卻緊緊牽引著無數遊子的心。我的家鄉雖素有“中國薯都”之稱,令我印象深刻的卻不是那渾圓而飽實的洋芋,而是一小塊一小塊布滿田間的小麥地。

家鄉的麥田不如東北平原大片大片的麥田耀眼,也沒有可以用機械收割的宏大規模。每當麥子成熟時,漫山遍野金燦燦,鳥兒嘰嘰喳喳落滿田頭地埂,似乎在和辛勞耕耘的農民分享收穫的喜悅。

小時候,在我的記憶里,父親一直在外打工,春節過後就匆匆出發,一直要等到落葉歸根,寒霜滿天的時候才緩緩歸來。所以,一直是母親帶著年幼的我們播種、收割、打場、歸倉。收割麥子的時節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如果收割不及時,天公不作美,那一片金黃就要糟蹋在無情的冰雹手裡。

天還蒙蒙亮,母親就帶著睡眼朦朧的我們去拔麥子。年幼的妹妹獨自坐在田埂上玩耍,我和姐姐慢悠悠的拔起一小撮麥子,緩緩的放在一起。太陽卯足了勁往下曬,汗流浹背的我們天天盼著暑假快點結束,可以離開田頭,回到童年的歡樂里。

上國中後,我竟然學會了捆麥子,左撇子的我,一樣也可以將麥子捆綁的整整齊齊。母親終於不用一直彎著腰捆麥子了。那時候家家戶戶都種麥子,日子過得樸實而有質感。一塊塊麥田縱橫交錯,起風時,一波波麥浪歡笑著向遠處跑去。夕陽西下,母親將一捆捆麥子攏到一起。在領居的呼喚聲中,三三兩兩的人群從田間走來,伴著落日的餘暉,拖著疲倦的身子,說著,笑著,打趣著,回到沒有炊煙,沒有香噴噴晚餐的家裡。

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看到過那一片金黃了,年幼無知時的夢魘,如今卻變成了記憶里模糊的思念。後來,爸爸再也沒有外出打工,因為我們家不種麥子了,再也不用靠天吃飯,可憐巴巴等老天降雨。家家戶戶又種起了包包菜。這種蔬菜還有一個優雅的名字:蓮花白,除此以外,它又叫“高原夏菜”。那一片金黃在幾年之內消失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綠海茫茫。

包包菜的成熟期特別短,只有60天。60天后他們被母親一顆顆“斬首”,然後扔進我和父親背的背簍里,再經過妹妹靈巧的雙手,整整齊齊的碼在農用車裡。最後父親開著車歡歡喜喜的將它們變成口袋裡沾滿汗水的人民幣。我知道,多虧了那一畝畝翠綠翠綠的綠寶石,父親才終於不用去建築工地上度日如年,我也順利的讀完大學。可是,很多次,我還是懷念那一片片金黃麥田,我多想沿著麥浪的方向,聞著麥穗的芳香,一直走啊走,從青年時代一直走到單調的童年。

如今,我離開家鄉,離開早已不復存在的麥田,離開一邊勞作,一邊等我歸來的雙親,留在了異地他鄉。這裡沒有高低起伏的山頭,沒有蜿蜒的鄉間小路,沒有從山腳下升起的縷縷炊煙。唯一的安慰是這裡有雪白如脂的棉花,熟透了的棉花從一顆顆花苞中露出來,如絲如絮,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白茫茫。

伴隨著四季的輪迴,棉花收割了又種上,我也一天天在時光的年輪里成長、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