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之韻

生長在一個綠水流淌過的地方,生命之中似乎也蕩漾著水一樣的詩情畫意。與水結緣——無論到哪裡,總願意在靜靜地湖邊,河邊流連,總是相信她是能夠讀懂一些東西的。

水是世界上最具表現力的東西。還記得小時候,在冬日拉著祖父的手走到小河邊享受難得的日光,望著橋下,船搖過的漣漪出神,卻似懂非懂這種蘊含著無限生機的精靈。稍大一點,便十分渴望搖著船的生活,不知是漁舟唱晚的琴弦撩動的嚮往,還是水鄉船歌的笛聲飄出的夢。到了國中忙一點的年紀,若是有空,還是常常在散步時候凝神望著河水,說是訴說著煩心事,不如說是交流吧,也能讓初諳世事,初獵書卷的眼睛,在水中找回原先的清澈。父輩的人們,常常有看著水大口大口地吞雲吐霧的,看著蜿蜒的向遠方延伸著的河流的軀體,很愛感嘆些我們難以捉摸的話語。老人們在水邊曬著太陽,那些水,在他們,便又是一種包羅萬象而又寧靜祥和的姿態了。

在河邊有著形形色色的人們,形形色色的心境,水卻仍是同一片水,夏天泛起渾泥而冬日清得見底的水。水能載下官船商船,烏篷漁舟,當然也能映照出這些千奇百怪而紛繁複雜的心境。

很小的時候,我家老房子附近是一條名字都被略去了的小河,水很少,但因為和運河相同,便常常讓我浮想聯翩,聽著父親講著運河上的故事,外面的世界的故事。於是那是,劃著名自己的船,劃到運河上去,便成了多么單純的夢想。

後來老房子的一樓住得實在是辛苦而又壓抑,於是我們另尋住處。大概是我常常默念著自己幼年的幻想,我們得以在運河邊幾步路的地方安家。而在那兒,一住下便是七年。在夢裡也時常拾起那些回憶。

拱宸橋下的運河,在那時的我看來,已是一種“水何澹澹”的風景了。以前很少能夠如此親近運河,拍打著每一寸岸邊的水。常常在晚飯後,漫步河邊。橋西那些略帶古風的江南瓦屋人家,在餘暉中映著夕陽的最後一抹色彩,深紅暗淡,卻又似一種神秘的召喚,每每讓我找尋著什麼。那時的我似懂非懂,卻是默默凝神,不肯離去。河的這面便熱鬧了,大聲吆喝著的,兜圈子尋著舞伴的,拖兒帶女到拱宸橋上去吹吹夏夜涼風的,熱鬧自不必說。夜市,車馬,人,將運河妝得幾分絢爛。而當浮世安靜下來的時候,蕩滌在運河水中幾千年的史話與詩意,便漸漸清晰起來。腳下是否曾是個不起眼的驛站,是否有人曾在這裡哪塊青磚的牆上提下寥寥數筆,卻傳誦至今,是否又有何人商賈在此發達興旺,留下了不知哪座明清的建築,當年的興旺可見一斑……

在運河邊我度過了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童年,眼看著運河邊日益繁華,那些幻想中的,歷史與詩里的東西,也漸漸在日益車馬如梭的河邊隱去。

上了國中,在河邊漫步和冥想的時間,也漸漸變得不常有了。但是,每當我又來到河邊,踏上拱宸橋千年風吹雨打的石階時,又像是兒時一樣,搖船的願望再一次浮上心頭,而這一次,是從拱宸橋搖過賣魚橋,半道紅,武林門,再是煙波浩渺的錢塘江。

於是,上天又隨願讓我們一家遷到了鳳凰山腳下,錢塘江邊。從露台上向下望,心中於是頓時充滿杜甫當年望岳的豪邁。但轉而便入了“檻外長江空自流”的惘然——想像自己的居所,隨著小河至運河,及至錢江,十餘年似夢一般;而到現在不長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嗎?孩提時,與院子裡的夥伴們嬉笑玩耍,跟著老師和尚似的念經,一起在小河邊戲水;後來習笛數年,與全杭州的同道之士稱兄道弟,也曾在運河橋上“一展英姿”,而努力輾轉演出比賽間,登台謝幕之中頗有一種“獨闖江湖”的感覺;後來有幸來到了杭外,這樣一個夢想起飛的地方,也曾為那些無可預知的未來祈禱過。如今又與好友一同來到鳳凰山上,對著碧波萬頃的錢塘江,為自己的夢,許下一個承諾。

在水一樣的夢與醒交織中,旅程變得很長很長。而這樣詩意的夢,搖著搖著,載著我向更遠的地方漂去——不知何年,又會有新的夢,在水中漸漸清晰起來,而又會載著我漂往何處呢?於是,在映出藍天的江水中,又一次看到了斷斷續續而又清晰明亮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