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陌路的幸福

一輛電動車從旁邊疾馳而過,揚起的灰塵讓我注意一下車上的路人。戴著帽子圍著圍巾,她的車速加上我的近視,我只能看到這些。然後低頭繼續走自己的路。拐彎處卻被拉住,抬起頭一看是剛才那位“大姐”,只露出一雙挺眼熟的眼睛,然後有更耳熟的聲音問我“不認得我啦”。我恍然大悟,忘了被吸進喉嚨的灰塵,只顧著怪自己對她年齡估計的錯誤——明明是同學嘛!她裹得嚴嚴實實,不知是想故作神秘還是虛晃一招。身材明顯加寬了不少。我都驚奇自己是怎樣認出她來的。我想,相遇靠巧合,相逢靠感覺。相逢時一定相遇,相遇時卻不一定是相逢。相遇的巧合時時發生,相逢的感覺卻曇花一現。

我珍惜這種相逢的感覺,因為我不善於經營友情。我留不住我的朋友,無能為力地看著他們走遠。我沒有給我的朋友寫過信,沒有把友情放在紙上,不是不能,而是不會,我沒有寫信的衝動。我的友情淡淡的,直到淡出我的視野。

我不想我的某段友情像催淚的電影,鼻涕眼淚淌完了,電影也忘掉了。哭不出的傷感才是感傷,因為那份傷感感傷在你的心裡,就像寫不出的友情才最珍貴,無需筆墨搓合,心靈早已上鎖。需要隨時保鮮的友情也許最不堅固,我用這些自慰。事實卻告訴我寫信是一個人的事,感覺卻是兩個人的事,人總是需要物質寄託的,於是朋友遠去。

我體會到如果一個人見到流星卻忘了許願是多么殘酷,就算沒有心愿也千萬要許一個啊——就算只喊一聲“我希望”也可以。否則你留不住哪怕一顆流星。回憶一顆躺在願望上的流星總比回憶一顆躺在感覺上的流星容易的多。

可我不會許願,當朋友說聲再見轉身離開,我只抓住了流星划過的光芒。

我不再奢求什麼了,既然學不會地久天長,就隨便它稍縱即逝,重要的是感覺。我耐心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期待看每一次不是陌路的相遇,我給他們曾經滄海的感悟,他們給我不是陌路的驚喜。只有分離才會相逢,只有失望才會有驚喜,沒有什麼會真正失去。

就算一個人站在蕭瑟的街頭,也有朋友的陪伴。朋友在哪兒?在很遠的地方,他正從哪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趕過來,揚起一路灰塵然後嗔怪我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朋友,也許不是那個為你兩肋插刀的人,但卻一定是那個你一眼見到就能喊出名字的人,是那個不是陌路的路人。我努力記住每一個人,因為那樣,明天會很多。不需經營,總會有美麗的相逢。

也許很多年後走啊走,看到一個人,熟悉的背影會讓空氣都夾雜著滿足。

那是一種不是陌路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