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當踏下公車的那一剎那,秋生知道,家,到了。

那個不知出現在夢裡多少次的家,那個縈繞在腦里揮也揮不去的念想,就這么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澎湃,環顧四周,一切還是20年前的老樣子,他離開時家給他保留的那個樣子。他忽然覺得心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那個在媳婦眼裡是那么貧窮,那么骯髒的地方,他覺得是那么的親切,那么的真實。家鄉的一切,在他眼裡,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溫柔。他感慨地望了望天,無限深情的嘆了一句:“真好!”他總覺得,家鄉的天,總是那么輕柔,輕輕一碰,就可以揉出湛藍色的水來。那些樹,挺拔,矯健,多年了都不曾老去。他莊嚴地走過去,像與闊別多年的老朋友見面一樣,緩緩抬起他的手,婆娑地輕撫著那褶皺的樹皮。他總覺得,在家可以是那么的隨便,官場上的阿諛奉承,他累了,也膩了。過了大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可秋生一踏在這家鄉的故土上,就覺得其實自己還是個孩子,依賴家的孩子。

走在這羊腸小道上,秋生想起自己的童年,那個是那么溫馨,快樂,且永遠珍藏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的記憶,就如同放電影一般的浮現在腦海里。他想起那些光著腳丫子瘋跑的日子,那些自己玩得如同泥猴般的時光,總是那么溫暖,那么令人懷念。這時的秋生百感交集,有一種淡淡的哀愁,他會情不自禁地懷念,也會感嘆時光流逝得是那么快,那么不留痕跡。

離家還有好長的一段路,他忽然聞到了一股玉米稈子被燒的煙味,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原來燒晚飯的時間到了。秋生喜歡這味道,他覺得這是屬於家的味道,兒時娘總在這時往大門一站,然後大聲吆喝:“二娃子,吃飯了!”他想起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狼吞虎咽地吃飯的情景,娘總拿筷子敲著孩子們的頭,佯裝生氣地說:“都給我慢點吃,搶什麼搶!”想到這,秋生溫暖得笑了。

他忽然記起一位詩人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一個人開始懷舊,就說明他已經老了。他覺得還挺有道理。他覺得人只有活到老了才會明白,人這一輩子,最值得懷念的時候不是功成名就的日子,而是那些用美夢編織在一起的童年。小時候人都很純樸,善良。沒有心機。長大了,要學會偽裝,要有心計。所以他覺得累。只有家,是他最溫暖的依靠,總給他無窮無盡的力量。不管自己過得怎樣,家永遠不會嫌棄自己,會一如既往的接納自己,且不會讓自己有任何一丁點的負罪感。想到這,他眼眶熱了,不覺加快了腳步。

他想起自己的爹娘,那個日夜辛苦操勞的父母。他記得小時候的娘,是那么美麗,有著一頭烏黑的秀髮,身上總有使不完的力氣。那雙大手,割稻子,洗衣,做飯,樣樣在行。那時的娘,在他眼裡,是多么高大。現在的娘還和以前一樣嗎?“也許已經老咯。”他自言自語道。歲月不饒人啊,那個昨天日還在地上打滾的二娃子,轉眼就兩鬢花白了,何況自己的娘呢?

走著走著,天已經暗了下來,村子裡各家各戶都亮起了燈。星星點點,寧靜而又美好。這時他看到了自己的家!那個日思夜想的家!他激動不已,不斷幻想著自己回到家時家人的欣喜驚訝,他甚至還想到了進到家是擁抱娘呢,還是拉著娘的手,說:娘,我回來了?此時的他,就像個孩子,那個如同得到獎勵般的孩子,幸福得快要溢了出來。

他快步朝著家的方向奔去,他仿佛看到了爹正蹲坐在家門前的樹墩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在等他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