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風景

日出,日落,太陽每天;日月、星辰,每天都相互替換……每個人都會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風景……我不會忘記李清照的“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也不會忘記文天樣在南宋滅亡時怎么詠誦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詩句,但最令我記憶深刻的是看日出……早上三點半。我們一行人早早的就起床了。還是晚上,天陰沉沉的。儘管已經看了天氣預報,說天氣不錯,可還是有些但心。叔叔抬頭看了看天,很有經驗地安慰我們說今天天氣不錯,在海邊絕對可以看到日出。站在海邊,微風吹過我的臉……海邊的天很陰,不知是因為黑天還是什麼,不見月光,倒是有很強烈的風。搖下車窗,深吸一口氣,濕潤的空氣里夾雜著只屬於大海的清香。與大城市裡濃厚的空氣相比,海邊的空氣是清新的,甜甜的。我知道,我喜歡這裡。“陽光滿滿的灑下,海平面情歌悠揚……”望著那徐徐升起的太陽,看著那步至海邊,看到東邊的天際被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像是一位羞澀的姑娘剛剛學會了裝扮,還不好意思把自己那雙嘴唇塗抹的紅艷一些,而且那淡淡的紅暈極不規則,百無聊懶地塗抹在大海的天際里。

風平浪靜的大海,像一個還沒睡醒的孩子,悄無聲息地橫躺在那裡酣睡著,可愛極了;海面上一層一層的波浪微微晃動著,泛著白沫,款款地一波一波涌過來,一次一次親吻著綿綿的海灘,輕柔極了。我佇立在海岸邊,清爽的海風掠起我的長髮,我望著海面上微微浮動著的波紋,覺得她真像一面碩大的鏡子,映照著寬闊遼遠的蒼茫天宇;又像是孕育著嬰兒等待分娩的母親,靜靜地等候著太陽出來雲水翻滾的時候。

然而,我等了許久,太陽依然沒有冒出來的跡象,一層一層的烏雲由西南湧向東北方向,像千軍萬馬一般擁擠著堆在東方的天宇里。把那一片兩片的紅暈遮蓋得無影無綜了。我想,太陽抑或也如人一樣,有害羞的時候,是極不願在人多的時候亮相的;或許是她不願意與這烏云為伍,遠遠得藏匿起來了;也許是怕驚醒了熟睡的兒女,還是……

“爺爺,太陽為什麼還不出來啊?”我正猜著想著,身旁一位小女孩問一位正在撈拾海白菜的老人。

老人沒有抬頭,將從海邊撈拾的海白菜在清澈的海水裡抖唰著,說:“太陽累了。”

“太陽累了。”多么新奇的回答啊!宇宙間永放光芒的恆星啊,她也有疲憊勞累的時候嗎?

烏雲久久不肯散去。海邊上的一群一群的人失望地走了。那位小女孩和那位花白頭髮的老人,仍在赤腳彎腰拾撈著海白菜。我好奇地問:“拾這做什麼?”老人答道:“這是海白菜,可以吃的,營養很豐富。”我沿著海邊望去,果然在淺淺的海水裡,涌動著嫩綠的海白菜,有的被一波一波的海浪輕輕衝到海灘上來,嫩嫩的,光滑而濕潤,似乎依然帶著生命的氣息。

我赤腳沿著海灘走了很遠很遠,風越來越涼爽,我像是找回了頑皮的童年,像是探尋到了生命的源泉,一時間我浪漫而無暇,散淡而自由。海灘上留下我淺淺的腳印,鏇即就被衝上來的海水淹沒了。我凝望著波瀾不驚的大海,望著漸漸遠去赴海捕魚的船帆,心想:今天我可能與太陽無緣,太陽也許確實如那位老人所說,她確實累了……

這時,東邊的天際里是霧茫茫的一片雲,灰暗滯重,陰鬱沉雄。海,依然風平浪靜,只有微微熏來的海風,夾帶著鹹味和魚腥味兒吹過來,使我感到一陣陣舒適而遐想無際。一片烏雲飄過來,落下幾滴雨,冰涼冰涼的。一會兒,海面上飄起了霧雨,細細密密的,斜斜地漫天過海地飄過來。狂風颳過來了,捲起千堆雪浪,發出“嘩嘩”的響聲。我忽然想起毛澤東的一首詞,似乎就是在這裡寫的:“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

不知過了多少天,天灰濛濛的,海面上也灰濛濛的,像是秋後被火焚燒過了的田野,一片茫茫蒼蒼的樣子。一會兒,東方的天際里有了一點魚肚白的景象,但仍沒有一絲紅暈。海,異常地平靜,不時有一兩隻海鷗緊貼著海面飛翔。在鋪滿細沙的海岸邊,海浪極溫柔地一次次有節奏地輕輕拍打著,發出“嘩—嘩—”的響聲,爾後返著一片片白色的沫兒悄然退去,鏇即又湧上來。

海邊擁滿了旅人,極耐心地等待著,期盼著。

海風一陣陣吹來,溫柔而涼爽。這時,人群中一陣躁動。我看到天邊有一絲紅暈,淡淡的,如桃花一般,爾後漸漸地加重色彩,成褐、成赤、成絳,似一股長長的綢緞,繚繞於東方的天際,和海水極溫柔地纏綿在一起,久久不願意撕開。那綢緞似乎浸入海水中,那一片海水剎那間被染紅了。又一會兒,那綢緞紅得更艷,布滿了潤潤的光澤,像紅透了的玻璃溶液,開始平攤舒展起來,而且逐漸擴大著她的範圍,海面也洇染而微微顫抖起來,似乎有大片被撕碎了。但是太陽仍沒有露出臉來,她為什麼這樣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千始萬喚不肯出來呢?是沒有梳理打扮好嗎?還是擔心笑話她胭脂塗抹得太紅太艷之故?抑或是懷有滿腹的春事,怕人們看透了她那一顆被春事染紅了的心?

海風依舊一陣一陣地吹著,我似乎感到那風也被染紅了,染紅了海面,染紅了我的頭髮我的臉面,染紅了我腳下的海灘,我和我周圍的人群仿佛都沐浴在一片紅彤彤的世界中了。因為那風是從被撕碎了的飄舞著的紅綢緞的地方吹過來的,是從太陽的心臟蘊育、生成、噴發出來的。當然也許是太陽擠兌海水所致。而就在這個時刻,太陽終於露出一點臉面來,血淋淋的,似一個嬰兒。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啊!太陽!太陽!太陽終於出來了!”但此時的太陽紅冉冉的,仿佛剛從母體中滑脫出來,仍有戀戀不捨之感,慢慢地在與海水剝離著,拖著長長的尾巴,向上緩緩地生起,海水似乎劇烈地抖動起來,一片紅光閃爍,一片波光粼粼,一片燦爛輝煌。幾秒種過後,她竦身站立起來,急速地向上升騰而去,灰濛濛、沉寂暗淡的天邊,霎時間霞光如火,大海如潮,隔著天隔著海,仿佛能聽見那“嗶嗶剝剝”的燃燒的聲音……

啊!太陽依舊是太陽,待她休息好了,她依舊燃燒似火,蓬勃閃爍,以她的無私和博大的胸懷光照著大海,光照著人間!

一個人,一生會走無數的路,看無數的風景,但總會有那么幾種別樣的景致在你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就像這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