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宏村

十一八天長假,難得賦閒。每日在家無事,雖說清閒悠然,確也難免催生幾許無聊。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也換換心情。

畢竟在家,不能走得太遠,怕父母不允,且又限於經濟條件只得尋個近點的地方,權當調劑。便邀上一好友,背上簡單打點的背包,去黟縣宏村看看。不過去黟縣只有到市里才能搭旅遊巴士,這給我徒增了許多不便。我不住在市里,也不住在縣裡。故要去宏村只得一早趕公交到縣城,到縣城再轉車去市里,然後再前往目的地。相比之下,我那位暫住市裡的朋友就方便多了,只需悠哉悠哉地在市里等我就可以了。

從市里到宏村,得花上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這一個半小時,著實難熬。不說我本就怕坐車,光是如何打發這點時間就算是不易。手機電池不行,成了廢品;閒聊又沒話題,發獃成了唯一選擇。難得的亮點是路邊不斷變換的風景很好地給我們做了發獃的背景,也算不辜負時光了。

長假出行的另一個缺點就是人多。“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如雨”對這種境況到形容得恰如其分。無論是買票還是參觀莫不得費一番力氣在人群中穿梭,少不了擠出一身臭汗。且說且走,終於到達了此行的終點。

宏村是一個典型的徽州古村落,保存尚算完好,擱在從前也算不上稀奇,畢竟這是整個徽州的文化生態,十里八鄉的隨便都是這種風格。不過經過時間的洗禮,這個難得保存下來的小村子倒俞顯得金貴了。當商業與其有機結合之後它便又煥發出了勃勃的生機。

作為一個徽州人,對於這種風格的建築早已司空見慣,就像每天早上起來喝一碗搭幾個鹹菜的粥,去街邊小攤買幾個韭菜餡的餜或者隨便要兩根油條一樣稀鬆平常。所以我並不帶著大多數遊客有的那種好奇,而只是一顆平常心,好像只是和鄰家女孩的閒聊。我對這裡太熟悉了,這種熟悉是與我的骨血與生俱來的,不可分割的,難以拋卻的。因為是徽州的文化成就了我們,給了我們靈魂。而宏村就是徽文化一個精備的縮影。

徽州是山區。連綿的山巒構成了一道道屏障,深遠而又幽謐。交通的不便恰恰給徽州帶來了不一樣的文化。這裡是屬於隱士的樂土,浸潤的是一種淡泊而沉靜的美。這裡的人們安於祥和,與世無爭,朝作暮息,醉心於山川與河流的靈動,。而徽式建築更是這樣一種美學的體現。

徽式建築是黑與白的完美結合。在我心裡,沒有什麼建築如徽州的建築這樣如此完美地將兩種對立有機的結合在一起。黑與白的聯姻也只有在這裡才顯得自然。黛瓦粉牆是色彩的精巧搭配,馬頭牆是獨特的造型,山和水是別致的背景。這些無異於一幅引人入勝的中國山水畫。馬致遠短短几字“小橋流水人家”,便盡得風韻。

徽州是適合做夢的地方。關漢卿曾這樣評價過“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是的,徽州是可以和夢聯繫到一起的。每每閉上雙眼,心便開始徜徉於夢中的徽州,於是身體也開始飄然起來。幻想著自己置身於在一片牛奶般的乳白空間,一支突兀的畫筆,蘸著散發墨香的純黑掠過自己的身體,疏朗地勾勒幾筆,山、水、橋、人家、炊煙、夕陽、歸家的牧童就一一在眼前鋪陳,那么真切自然。有心去撫摸它們,它們卻倏然變得飄渺空靈,像輕煙、像霧靄、像晨風柔柔地滑過指尖。對,它們就像詭譎的隱士,可望而不可及,保持著那份讓人遐想的神秘,讓我們留存著夢的渴求。

走過宏村的小巷,手掌划過那的滿帶歲月印記的山牆,覺得些許粗糙,輕輕一捻,細細碎碎的微末便飄零下來,那是一種灰白的舞姿。背景是透過檐縫散射的光影,這正午的時光便突然蒙上了一層昏黃,是時間的浸漬。世界如此安靜下來,容不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畫面又開始含糊起來,分不清虛寫與實寫的分野。人也仿佛開始虛化,變得通透輕盈,與曳動柳絲的微風溶為一體,開始一場自由清新的遊歷……

這時,尋巷角一方青石階坐下,把心順便也放下。就這么看著人影憧憧,聽著人聲擾擾,不帶表情,如那方青石般。自己便成了這裡的一部分,似乎也隨著那些老房子看盡了幾百年的人世凋零,世情冷暖。

十幾歲的少年在還懵懂之時,便滿負著生活的艱辛,挎著簡單包紮的包袱,作別新婚的妻子,向著山外的世界艱難跋涉。或徒步或乘舟,險山惡水阻擋不了他們的步伐,衣錦還鄉的榮耀或許遙遠,生存卻是最為現實的需求。老人們常說“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在“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徽州,外出經商成了大多數人無奈的選擇。在外打拚的徽州男人,無論走得多遠,無論走了多久,也都始終惦念著自己的家鄉,因為在那有他們割捨不斷的牽掛。他們知道他們的妻子此刻一定透過閣樓的視窗焦灼地盼望,盼望著丈夫的歸來。

“少小離家老大回”,不知有多少妻子就這么盼白了雙鬢,卻未曾放棄盼望。徽州女人是最具犧牲和奉獻精神的。對於愛人的堅貞,讓她們和她們的小閣樓書寫了讓人泣下的傳奇。

撿起思緒前行,卻不料誤入了旅遊的人流。進退失據,只好隨大流,亦步亦趨,不知被裹挾到哪裡。走走行行,至一大宅,踏過門檻,豁然開朗,抬頭一看,竟是學堂。細細觀察,倒是頗為這學堂的大氣折服。高梁斗檐,深遠寬闊,想不到學堂竟是這除宗廟外最堂皇的建築。由此可見此地乃至徽州自古讀書風氣的興盛。古語有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中國等級森嚴的古代,在重農抑商的國策下,商業一直被視為末業。士農工商,商居末品,士的地位為最高。衣錦還鄉的商人們,不滿足於經濟上的地位,更需要追求政治和社會地位。為此,他們在家鄉大力興學,建設學堂,鼓勵子弟苦讀聖賢之書,以期功名。尤為值得稱道的是對於宗族內的寒門子弟還有種種接濟措施,幫助他們繼續學業。若此,則一人得功名,整個宗族與之俱榮。

所謂“十戶之村,不廢耕讀”,對於讀書的重視使得徽州的歷史沾滿了書香。徽州也因此加深了她的韻味,像醞釀多年的老酒愈陳味道愈加醇厚。無愧於她東南鄒魯的美譽,徽州成了文化的故鄉。

看到學堂還擺著以前的書桌,好奇的我忍不住學著古時的學童,正襟危坐,可惜只差四書五經,不然我大可搖頭晃腦背背“之乎者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之類的聖人文章,也算是讀了些聖賢書。想來也著實忍俊,最後也不免俗地央著朋友給我來個合影留念。i

小小的村子,就這么閒逛,時間竟偷偷加快步伐,不覺已過正午。腹中已覺有些空虛,見路邊賣餜的小攤,朋友便買了拿來與我吃。大約熱門景點裡賣的東西都是又少又貴的,這餜價格是外邊的兩倍分量卻減半,而且做法也不正宗,獨獨在蘸油的平底鍋上煎了,並未用石頭壓實,故松松垮垮,風味全無。不過所有的不足對於飢餓的人來說都變得不成立,我倆的興致並因之而有些許減損。

這餜也算得是徽州的特產了,雖說陷兒也是那個陷兒,皮兒也是那個皮兒,但口感就是不同。這得益於它不同的製作方式,首先煎餜的油是用新鮮的肥肉現熬出來的,所以豬肉鮮嫩的香味便很好地被它吸收,這與使用陳油想比便產生了不小的口味的差距。其次,在煎制的過程中,還得用特製的與餜形狀類似的圓形石頭不斷地壓實,以使製作出來的餜能夠緊緻,同時也使陷的味道融入皮,達到整個餜的味道渾然一體的境界。如此烹製的餜新鮮出鍋的時候,必定是香滿四溢,讓人饞涎欲滴。這便是很多徽州人的早餐了,如若再搭上一杯豆漿那就更美了。徽州人把它叫“石頭餜”(由其製作方式得名)或“塌餜”。不過你得注意了,在徽州,可不要以為“塌餜吃不吃?”是善意的問候,那是別人生氣的時候的氣話,翻譯成國語就是“欠揍嗎?”可別鬧出笑話來。

徽州的飲食文化是十分特殊的,作為八大菜系之一的徽菜在我國的飲食文化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徽州因處於兩種氣候交接地帶,雨量較多、氣候適中,物產尤為豐富。各種野生動植物在這裡繁衍,其中很多便可入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些山珍野味,構成了徽菜主佐料的獨到之處。由此烹製的名菜數不勝數,像火腿燉甲魚、臭鮭魚等等。說徽州是美食的天堂也不為過。舌尖上的徽州又給徽州的文化添上一抹亮色。

行文至此,宏村的日頭也已偏西。那么我也應該結束贅文了。斷斷續續寫了幾天,沒什麼條理,甚至於沒什麼邏輯。僅僅希望能用這些廉價的文字,記錄一點旅行的感想,那么就寫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