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這邊獨好

陽光攜著新刷白牆的怪異氣息,刺得人張不開眼來。昔日清晏的自然天成,卻因這喧鬧的市井,刻意的翻新,清靈娟秀之氣銳減三分。獨留下我感嘆:世上養神沁心處還有多少?

時值盛夏,不喜那似灼著火焰的開闊地方,只願尋著一幽然陰翳之隅,緩解這滿身的悶熱。無意中探得一曲長廊,陳木做的走道,不遠前轉了個彎,消失在粉黛深處,恰有曲徑通幽之意,不覺來了興致,探步向前,奪目而來的竟是翠綠盛裝的紫藤,全無外面景物的死氣沉沉似醉了酒一般。清涼便伴著葉的氣息浸潤了全身,頓時仿佛耳邊的蟬鳴褪去,只剩下滿身的滋潤了,在外面哪裡能尋得這樣的好去處?

再往裡走,長廊與粉牆被一方池塘分開,在這僻靜之所,又是哪個有心人栽上了蓮,雖不大,真可謂是點睛之筆,大有萬綠叢中一點紅之態。別人都贊蓮之高潔,敘蓮之嫵媚,我卻說她能自有自的雅趣,她可認得風景這邊獨好,在百花都俏著爭春時,默默地選了自己的歸宿,待這人間芳菲盡,又默默地開在這無人之境,“孤芳自賞”不是清高,卻是風流。看那近的幾株,正含苞待放,倚在蓮葉身邊,微微頷首,悄悄地瞧著身邊的一切.再放眼望去,卻覺得胭脂似的,仿佛是這個世間最珍貴的妝飾,從花蒂到花瓣再到花頂,一抹胭紅被蓮花小心翼翼地傳遞,終究是潤了蓮美人的雙頰,留下婉約清純的笑靨,勝比桃花,怪不得有“蓮步”之說呢,連仙子都要拿她來做衣裳。也不知這胭脂是淘澄淨了多少遍,又是配得百花之露蒸成的罷,難怪它甜香滿頰,又粉嫩幽然呢!陣陣香風拂過,蓮美人或是在蓮葉後邊隱了身子,或是又露出頭上金簪似的蕊,只叫人想那隱在葉後的嬌柔身姿,若用子建的“仿佛兮若輕雲之閉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來形容這番景致,可最是恰到好處了。

獨獨想在這裡坐會兒,難得有這般好的風景別致,卻又發現這水中竟漾起了波痕,影影綽綽有如煙似的倩影,再看去,可是錦鯉嗎?更是喜出望外。這俏皮可人的生靈旁若無人地在荷下嬉戲,盡情享受著這蓮葉下碧水的陰涼。也想趁著這些許歡快,觸摸些這清涼的呢喃軟語,伸手入水中,鯉們先是一驚,紛紛游開了,漸漸又“稍近益狎”起來,竟用尾撫過這腌臢了的手,幫我除去世間的塵埃,留下我受寵若驚的微笑。

從大暑一路走到霜降,再一次來到這裡,昔日的蓮美人早已人老珠黃,只有根根孤莖依然挺立。本想鯉魚早已不見,卻發現蓮葉下依舊有它們的身影。今人也不知是誰和我一般無辜的,譜了《錦鯉抄》一曲,單道那南朝扶桑畫師淺溪與錦鯉的情誼,可以卻也剩得“芳草覆沒的孤井枯塘,勻散一縷過往”。此情此景,與之難道不是如出一轍嗎?只是有幸錦鯉還在,看來也是不捨這獨好的風景,當是也想著“留得殘荷聽雨聲”罷。它們可不管外界的煙花散盡,人影茫茫,終是有著自己的雅致,只是快活地活在這碧水藍天下。

正如歌詞所說“原來決別是因為意味深藏著眷戀”蓮美人隱了這半載,也終得涅槃重生,一切都會來的,一切也都會去的,珍惜當下,亦是最好的選擇。不如像那無憂無慮的錦鯉,“學著放下許多執念”罷。

殘荷下的它們依然故我,游弋在這無雙的風景中,已然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