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點空間去想像

報紙上,埃及豔后真實的面貌深深印刻在那枚剛出土的古錢幣上。不要懷疑,也別詫異。是的,巨大的鼻子,突出的下巴,像極了巫婆的臉,確實屬於那曾經集古埃及神秘與美麗於一身的女王。鐵證如山,這是科學的考察發現,這是還原歷史的真實。

作為好萊塢電影鴻篇巨製的開山之作,《埃及豔后》中極盡奢華的恢弘場面至今令人欣羨不已。而伊莉莎白·泰勒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則使我認定她就是埃及豔后本人。事實也證明了我的第六感:無論你操何種語言,提起埃及豔后,有誰不立刻從記憶庫中搜尋伊莉莎白·泰勒的腰肢與媚眼?

然而,面對這枚銹跡斑斑的古錢幣,我錯了,好萊塢錯了,千百年來人們塑造的豔后形象轟塌了,多少年來人們認定的真理瞬間變成謬誤,現實確實殘酷。這場偶像悲劇的製造者是誰?是千百年來廣為流傳的美麗謊言嗎?在我看來,“罪魁禍首”應當是那些非要把這些傳說故事附之以某個固定形象的並不高明的“藝術家們”。

“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沒錯,文學之所以散發出永恆魅力的秘密就在於此,就在於超越一切束縛而自由飛翔的想像力!可是人們總是懶惰的。當書頁間畫出了個哈姆雷特的插圖,人們的視線便永遠停留在那裡。能第一時間觸摸到畫家代勞呈現的形象,還有多少人情願靜下心來描繪只屬於自己的丹麥王子?還有誰會跟隨心靈的閱讀無理解去感知他那紛繁複雜的內心世界?先入為主的形象設定便是如此粗暴地扼殺了人們對事物內蘊的體察力,埋葬了人們本可任意馳騁的藝術創造力與想像力。“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我的回答是:想像的翅膀退化了,世界將變得具像化,之後簡單化,之後唯一化,之後愚蠢起來。

從來不喜歡《清明上河圖》,雖然我深知其中蘊藏著一種古典工筆式的精細美。然而太過具體細膩而導致的死板無生氣使它在寫意水墨面前頓失光彩!還是看看寫意山水的風韻與氣度吧:簡簡單單的一抹墨痕,隨性而勾的幾根線條,山水人物躍然尺幅之間,自然而充滿個性的景致布滿意境,只待你盡情展開想像的翅膀。

過分的具像化,更會埋葬物之本質精神。還記得維多利亞時代豪華的衣飾嗎?無數層皺褶,無數真假寶石,鋼桶般的腹帶和裙襯,帆船樣的誇張帽子……服裝本是人的附屬品,然而這般喧賓奪主的架勢早已將人所特有的氣韻光彩遮掩殆盡。觀之中國古典的漢代服飾,無論是絲帛抑或葛布,只依身剪裁,自然輕挽,腰間一系,隨性賦神的飄逸感撲面而來。無獨有偶,看看古希臘簡約樸素的衣裝,清新動人,別有一種神韻。沒有刻意的裝扮,沒有過分的修飾,靈動含蓄,內斂大氣,可以引發出多少關於衣服主人精神品位與思想情操的遐想。

目光又回到了眼前的埃及豔后錢幣頭像上。歷史傳說、藝術定型她很美,錢幣上的形象卻截然相反。其實,美哪裡可能只流於形象呢?一個能夠輕易俘獲兩個偉大男人的心,一個能夠統治一個輝煌王朝,一個能夠長久地為後世猜想的女人,她的智慧,雄心,氣度與夢想,該是再美麗的外表也難以相提並論的吧?

沒錯,埃及豔后真的是一個美麗絕倫的女人,只不過她的美貌並不在外表。留一點空間供你想像,或許你會想得更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