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

自然萬物善傾聽。盤根交錯的虬枝,靜靜地傾聽溪水的淺吟;婆娑的密葉傾聽著歌鳥的重唱;甜艷的花兒,傾聽著蜂群的低語;萬籟俱寂的黃昏,傾聽著夏蟲的嬉戲;拂掠而過的風,也會駐足,聽一聽麥浪的語絲。

山川、草木、蟲魚,皆善傾聽。正因這種內斂張揚的君子風範,才築起了和諧生輝的自然界。無論是宜人溫和的地方,還是風沙肆虐的沙漠,總有善聽的自然物。

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有善聽者,才能採擷到心靈的果實。

記者,善聽。優秀的記者,不在善問,而在用心傾聽被訪者的娓娓道來,哪怕是勝似千言的一聲輕嘆,一嘆讀出人生悲苦、世態炎涼,這才是善聽者的成就。

學者,善聽。在治學之人的眼中,聽是講的基礎。無論是大師垂範,還是平民草根的文化呼聲,都為學者所聽。正如當今這個多元文明交錯的時代,有識之士在探究現代文藝之時,陽春白雪必然要應邀入席,而下里巴人也是不容摒棄的。諸如“超女”一類的草根文化,在真正治學之人的耳中,必然聽出追求自我、挑戰傳統選拔制度的不同尋常的意味。

文人,善聽。古往今來,為文者都以細膩的情思聆聽著人生的弄弦。傳來玉笛飛聲,那該是到了思鄉的時令;清角聲聲入耳,那該是明月樓高休獨倚的悲愴;又聞杜鵑啼血,恐怕是亡國之恨難當的淒涼;瀑流喧,這又是一段艱難的里程;青田蛙聲一片,真是難得的豐收;階前聽雨,少年到中年,聽出了命運節拍的嬗變。正因善聽,總有那樣多膾炙人口的詩句,又有那樣多精神世界中的楷模。也正是善聽,才使大文豪擺脫了“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拘謹矯文,而真正實現了由“為章句”到“為人心”的跨步一躍。

琳琅滿目的大千世界紛亂了我們的視線,嘈雜轟鳴的機械聲堵塞了我們的雙耳。有人選擇閉目塞聽,以示其“超然的境界”。這辜負了我們雙耳的期待和心靈的渴望。

張開雙耳,總會從雜亂中循到章法,總會從紊亂中覓得些許沉澱下來的精髓。因為只有善聽者,才能從眾生中歸結為人之道、治世之策。所以,傾聽,才成為善為人、善為事、善為國者的獨道之處,獨門藝術。

普世之中,誰都善觀傾聽和風細雨。然而,只有在狂風驟雨中依舊保持高傲的身姿傾聽煩躁的一些人,最終為萬人所聽。就是他們,像茫茫大漠中的胡楊,傾聽沙礫肆虐,卻築就沙海中翩翩綠洲。

傾聽,是門藝術,那些為數不多的善聽者,才是我們偉大的藝術家。